第二次來到蘇洄的房間,寧一宵的角從之前的安者,變了一個訪客。
只是蘇洄的狀態比上次好得多,也稍稍平復了他心的不安和焦躁。但也因為角的轉變,之前的自己顧不上看這房間有多麼漂亮,現在卻非常深刻且直觀地到了。
蘇洄不知從哪兒找出一本致的相冊,打開來給寧一宵看。他們坐在木質地板上,蘇洄翻到一頁,指給他,“你看,這是我四歲的時候,旁邊是我爸爸和我叔叔。”
那個時候的蘇洄還只是個小男孩,戴著一頂黃帽子,穿著牛仔背帶和小皮鞋。
“你像個小孩。”寧一宵側過臉,看著他說。
蘇洄抿住,又出那種假裝不高興的表,“一點也不像。”
寧一宵學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
“寧一宵,你好稚。”蘇洄翻到下一頁,“不給你看了。”
“我錯了。”
寧一宵總是很快認錯,面對自己好像完全沒有底線。
蘇洄又找到一張,湊過來,“看這個,這是我十歲的時候,參加學校的才藝匯演,我在臺上彈鋼琴,這張照片是我媽媽拍的。”
臺下很多人,坐得整整齊齊,蘇洄一個人坐在臺上的鋼琴前,穿著燕尾服,斜上方一小束聚燈,安靜地打在他上,像個盡寵的小王子。
蘇洄翻著照片,大多都是媽媽拍攝的,所以畫面中經常都沒有。
他自言自語,“其實我媽是我的,生我的時候也差點死掉,為了我放棄了很多,只是的被這個該死的父權家族得變形了,也變形了,我還沒有,所以我很難熬。”
這些話聽上去人心痛。
寧一宵無端到難過,在他心里,蘇洄天生就應該生活在無憂無虞的環境里,一個隔絕苦難、貧窮和困苦的溫室,有優越而充足的養分與條件,充滿和。
只是有時候也會讓人缺氧,讓人變形。和很多家長一樣,他們的不是自由的一小片天地,而是一張網,一個塑的玻璃罐,代代相傳,奉若圭臬。蘇洄的外公是如此對待蘇洄的媽媽,也原封不對待蘇洄。
作為一個局外人,寧一宵很難評判這是不是,畢竟他也沒有得到過多來自家庭的關懷。但可以確定的是,蘇洄的確有著許多人斗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起點,毫不費力就可以輕易獲得很多東西。
在這一刻,寧一宵甚至有點激自己的上進,如果不是因為他咬著牙走過來,從一個小村落不斷向上爬,磕磕,頭破流。
如果不是這樣,他灰頭草面的人生永遠不可能與蘇洄有任何點。
“發什麼呆?”蘇洄看了一眼門,抬起手里的相冊,遮住他們的臉,湊過來親了親寧一宵的角。
蘇洄的眉眼漂亮得像他房間里掛的油畫,睫長到近乎沉重,就像他人生經歷的那些挫敗,抑住這雙略微上揚的雙眼。
寧一宵也偏過頭,吻了吻上天給他的獎勵。
“我們好像在……”蘇洄湊過來,想深吻,但門忽然被敲了兩下。
門外傳來傭人的聲音,“小爺,飯已經好了。”
蘇洄已經摟了上來,所以還是強行和寧一宵接了個潤的吻,含混地回應道,“知道了……”
兩分鐘后他們出去,穿過長廊,暮過無不在的玻璃窗,照在復古的地板上,這里簡直就像個巨大的藝品。
餐廳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玻璃,正對著的便是蘇洄種的那一排藍雨,藍紫的花朵布于充沛飽滿的綠葉間,散發著清幽的夏日香氣。
季亞楠的語氣里帶著些許自豪,又用制的話去掩蓋,“小洄就是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好多人第一次來我家都以為是專門的園丁弄得呢,其實就是他瞎搞的。”
說著,從傭人手里接過消了毒的熱巾,遞給蘇洄。
“也有很多是園丁做的。”蘇洄仔細了手。
“哪有很多,園丁就偶爾過來除除雜草,剪一下樹枝之類的……”季亞楠抿了口茶,笑著對寧一宵說,“你也喝,這個茶好喝的,很香,是我從四川帶過來的。”
“謝謝阿姨。”
“謝什麼,小洄沒有帶過朋友回家,你是第一個。”季亞楠笑著說,“每次我問他在學校怎麼樣,他都說還行還行,其實我覺小洄孤單的,因為他上學的時間也比別人嘛,經常請假……”
說到這里,季亞楠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些,便住,讓一旁的阿姨給寧一宵盛湯。
蘇洄倒是很隨意,“沒事兒,媽,他知道我的病。”
季亞楠有些驚訝,了一眼蘇洄,“是嗎?那關系是很好了。”
寧一宵微笑著,“沒事的阿姨,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很關心他。”
季亞楠嘆了口氣,“我也忙的,但是你說小洄這個病,怎麼能不關心?他外公對他要求也很高,畢竟就這一個孩子嘛。”
湯是用鴿子和鮑魚一起煲的,一旁的阿姨給每個人都端來一碗,湯金黃,味道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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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到碗里的鮑魚,寧一宵有些難以抑制地生理反胃。
他沒有表現出來,還是喝了一些,抬筷子也只夾眼前的幾盤菜。
蘇洄喝了幾口湯,把鴿子上的拆下來吃,“媽,你今天不是說要去徐叔叔那兒,怎麼回來了?”
季亞楠說,“你徐叔叔中途被去開會了,我想著你還在家,就先回來,不然你又不好好吃飯。他一會兒就過來,剛剛還給我發了短信,說在路上,還說看到你吃的蛋撻了,給你買回來。”
蘇洄的臉變差了,拿筷子挑著碗里的米粒。
季亞楠注意到他掛了臉,但沒說什麼,只是熱地給寧一宵夾菜,讓他多吃點。
“對了小寧,”季亞楠看向他,兩手疊,“小洄剛剛說你們是同學,同系?”
寧一宵解釋,“我讀的是計算機系,和蘇洄是參加同一個社團認識的。”
季亞楠點頭,“計算機,t大頂好的專業啊,那你現在大二?”
“大三,我比他大一屆。”寧一宵說。
“那你是要準備畢業了吧,之后什麼打算呢?”季亞楠詢問。
蘇洄了,“媽,你怎麼問題這麼多。”
“沒事。”寧一宵笑了笑,“我現在在實習,也在申請出國讀研的csc,所以同時在準備一些論文工作,和蘇洄這邊的王教授也有合作。”
蘇洄打心眼里佩服寧一宵,居然能在男朋友親媽的連番追問下,像面試一樣有條不紊地講述自己的未來規劃,如果換作是他,肯定做不到。
季亞楠的臉上也流出明顯的青睞,“那很厲害啊,不過t大的csc估計競爭也很大,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明年三月份申請,先祝你一切順利了。”
“謝謝阿姨。”寧一宵微微頷首。
“你隔壁張叔的兒子,也是要出國,雅思托福考了不知道多次,塞錢水學歷都費勁。”季亞楠給蘇洄夾了些菜,“小寧這麼優秀,你也加把勁啊。”
蘇洄點了點頭,瞥了寧一宵一眼,角抿著笑意。
可真是沒想到,第一次帶寧一宵見家長,他就了“別人家的小孩”。
正聊著,玄關傳來關門聲,季亞楠回了頭,“徐治?”
“哎。”徐治遠遠地就應了,走過來時手里提了蛋撻和一盒是從包裝看就知道很貴的海鮮。
“你說有客人,我順道帶了金槍魚和龍蝦刺,切好的,可以直接吃。”徐治把東西往桌上一擱,目與寧一宵對上,愣了愣。
“喲,都是我吃的。”季亞楠笑著讓傭人拿去裝盤,把蛋撻的包裝拆開遞給蘇洄,“快謝謝叔叔。”
蘇洄接過來,并沒有太開心,“謝謝。”
“坐啊。”季亞楠看向徐治,“發什麼呆。”
徐治笑了笑,在季亞楠側落座,笑著說,“原來你說的客人是小洄的朋友。”
季亞楠這才反應過來,“對,忘了介紹,這位是小洄的同學,寧一宵。”看向寧一宵,“這是我丈夫,徐治。”
地,蘇洄到不太對勁,側過臉看寧一宵。他看上去很平靜,掛著很有禮節也富有善意的微笑,蘇洄忽然意識到,這樣的笑容他幾乎沒有在寧一宵臉上看到過。
面對自己時,寧一宵是真實可的,但此時此刻,他充滿防備,掩飾著心。
“徐叔叔好。”寧一宵語氣平靜。
徐治點頭致意,正好傭人將他買來的海鮮刺端來。它們都被裝進一個巨大的米白寬碟之中,擺出好看的形狀,和高檔餐廳里的昂貴菜品別無二致,等待被有錢人品嘗。
“嘗嘗,很新鮮的。”徐治笑著,用公筷為寧一宵夾了一片金槍魚大腹,并講解說,這是金槍魚上最好吃、最的一部分,因為幾乎運不到,脂肪都堆積在這里,口極佳。
寧一宵低頭,凝視著這片的、布滿霜降紋路的金槍魚,悉的海的氣味再次翻涌,令他難以忍。
但他還是安靜地吃掉了,像上流人士對待珍饈味那樣用著這團令他反胃的脂肪,咀嚼,吞咽,他端起茶,喝了許多,但還是沖淡不了那海的腥氣。
蘇洄對寧一宵的一切都很敏,明明寧一宵表現得毫無破綻,他還是覺得不對,于是餐桌下的手輕輕放到寧一宵膝上,側過臉小聲問他,“是不是不喜歡?”
寧一宵只是笑笑,不回答。
蘇洄盯著他,又看向對面的徐治,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種莫名的不合拍。盡管他認為這是正常的,因為自己也很討厭徐治。
可徐治為什麼在看到寧一宵的時候,會愣住呢?他忽然想到了馮志國第一次開車接他時說過的話。馮志國是被徐治從老家帶過來的,算是他的人。
寧一宵是北濱省的,徐治也是。
蘇洄不覺得事會這麼巧合,但心里總覺得哪里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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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治笑著問季亞楠,“怎麼樣?”
季亞楠連連點頭,“好吃呀,你買的都是好的。”
剛吃了幾口,便被一通電話打斷,離開餐桌去了樓上的工作間,走之前還囑咐他們多吃點。
餐桌瞬時冷清下來,主權最后落到徐治手里,話題扔給了蘇洄和寧一宵。
“其實你們兩個為好朋友,我還意外的。”徐治笑著,眼睛半瞇起,“小寧看上去就是對自己的前途很有規劃的人,很現實上進。小洄嘛,覺完全不是一類人。”
他笑著,指了指家里掛著的畫,“小洄就喜歡這些,畫啊,藝品啊,還有花花草草,有時候對著天空都能發一整天的呆。我還記得他媽媽對我說過,小洄小時候就有很多奇思妙想,說的話都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樣。”
他模仿起蘇洄的語氣,“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說‘我覺得這個社會都是單向度的人,大家只在乎質,沒有神,活得像一張皺的紙。’”
說完,徐治笑了,“是不是很可?”
蘇洄沒有笑,他厭惡自己的話被徐治復述出來,也討厭是在這樣一個景下,討厭徐治擺出一副看上去與他親近的姿態,因此坐立難安。
寧一宵輕笑了笑,“他是很可,但也很深刻。”
“深刻,沒錯。”徐治嘗了嘗茶,笑著說,“所以我才覺得你們能相得這麼融洽本就很神奇。小洄這個人,天真,理想化,很唾棄世俗意義上的功,不喜歡太現實的人。”
寧一宵低垂著眼,安靜地夾著盤子里的青菜,但怎麼都夾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