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姜家后, 沈青梧在接下來一月,跟張行簡去了很多地方。
東京此時,氣氛張, 暗殺不斷。
一位神的神醫在沈家保護下被請東京, 未通過任何檢查,便要宮為帝治病。
朝臣斥沈家包藏禍心,沈家出兵,直接與衛軍為敵,在朝臣中殺出一條路, 順利宮。同時, 沈氏拿著虎符,私自調隴右軍。
這番行徑,分明有“謀反”之意。
衛軍勢力分散,敵人竟在第一時間拿下他們。朝臣們與逆賊沈氏展開槍舌戰, 待有些人反應過來, 想往東京外送信, 求助宰相張行簡時, 發現東京已經被封一鐵桶, 一只螞蟻也飛不出去。
風雨昭昭, 人心惶惶。
張家門前訪客絡繹不絕,可惜做主的那人不在, 張家門口很快重新門可羅雀。
在這般張氛圍之下,長林在諸位死士的配合下, 要親自闖一闖博容布下的網, 親自出去, 為自家郎君送到信——
是了。
如今東京形, 長林不信是沈家突然變得有勇有謀, 布置確且迅速。沈家若真有如此頭腦,便不會放棄沈青梧,也不會讓沈青葉離心而走。
必然是博容。
必然是博容選了沈家——博容需要兵馬。
他們這些死士,沒有防住博容。只好出城請郎君救東京。
可是,長林不明白:博帥到底要做什麼?
殺帝?
他隨時可殺。
救帝?
此時也未曾聽聞帝突然病愈啊。
難道博帥自己想做皇帝?
想不通。
--
東京一團之時,沈青梧跟著張行簡,拜訪各類人。
有些名士,有些士;有些村夫,有些走卒。
江河浩浩,天地遼闊。
沈青梧看張行簡在天未亮時登某山林三顧茅廬;在深更半夜時,看張行簡與街頭乞兒聊天喝酒,態度閑然。
如旁觀者一樣,看他在做什麼。
正如他像旁觀者一樣,從旁人的口中,去了解李令歌的到來為大周以南帶來的影響。
他經常夜不能宿,整宿整宿地在院中踱步,時而天沉思;他經常給不同的人寫信,有時沈青梧睡一覺起來,發現他仍在苦熬。
此人堅忍。
沈青梧從另一個角度看張行簡——
當不是從私心角度看他,當旁觀他殫竭慮為天下百姓在私下做的這些事,沈青梧難說毫無。
沈青梧一貫是自我的,自私的。
天下不在眼中,解決了自己的麻煩,才能睜開眼看旁人。每次助人為樂,也不過是順手而為。
但是張行簡不是。
覺得他是沒什麼同心的。
他疏離有度地看著所有人,做的所有事見的所有人,微妙地影響著整個天下的向。他對單獨個人很表現出同,或者說,沈青梧認為他沒多同心。
他算的一直是全局。
有一次,沈青梧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這麼在乎李令歌?跑遍這麼多地方調查這麼多,認識這麼多人?誰是上位者,以你的能力,對你都沒什麼影響才對。”
張行簡回答:“我是旁人戲稱的‘月亮’啊,不是嗎?”
他含笑:“我自從記張家嫡系的第一日開始,就注定我此一生都將守君護君,守天下護百姓。眾生眼中的‘月亮’,不正是應該做這些嗎?”
明月照大道。
明月也照著渠。
所有人都被放在眼中時,被牽記在心中時,張行簡的存在,才有意義。
不然……何必要太落山,何必要月華滿天?
做了人家的弟弟,當然要為人家解決麻煩。
做了張家的月亮,當然要為天下人謀利。
沈青梧道:“但是你做的這些事,太曲折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不會謝你。”
張行簡反問:“梧桐每次救人時,都想要謝嗎?”
沈青梧一怔。
搖搖頭。
不想要謝。何況,很多時候聽到的,是誤解,不是謝。
沈青梧問張行簡:“你想守護大周,是嗎?”
張行簡頷首。
他邀請:“來和我一起,好不好?”
沈青梧沒有應。
要考慮。
要觀察。
教育的缺失讓沒有宏大目標,宏偉理想。某一瞬間,窺探到張行簡的野心,那野心不骯臟,反而好,讓一直活在謀算計中的沈青梧困。
后來會知道,那是“夢想”“理想”,不能稱之為單純的“野心”。
沈青梧此時不明白那些,只偶爾窺得冰山一角,讓生了興趣。
沈青梧要靠自己的眼睛,再看一看。
--
五月時節,端午節前,某夜華燈初起,沈青梧和張行簡在一陌生城鎮流連。
一刻前,他們剛剛從一名士府上出來。
名士將李令歌罵了一通,左右不過是“子為政,禍國殃民”“大河決堤都是因為這麼多年把持朝政引來上天降禍”。
這位名士說:“問我有什麼功績?一點功績也沒有!是盜取陛下的功勞!天下誰不知道,沈青梧刺殺年皇帝,就是那李令歌指使的!我日日拜佛,祈禱老天有眼,讓陛下早日安康……”
他不知道站在他旁邊的,就是沈青梧本人。
沈青梧本人冷冷問他:“皇帝難道沒有當政過嗎?他治理國家,也治理了那麼一年多時間吧。一年多的時間里,他殺了多人,搶了多良家子,絞盡腦搞出了多可笑的賦稅徭役。
“你祈禱這種人安康?!”
名士怒:“張月鹿,我看在你我祖上有的面子上讓你進門,你豈能讓一個子在我面前大呼小?!毫無禮數!”
毫無禮數的張行簡還沒發怒。
更無禮數的沈青梧就忍不住出了手,將那名士揍了一頓。
最后二人被掃地出門,還被放下話:“我家郎君說了,限你們今夜趕離開此城!不然到了明日,郎君讓縣令通緝令,緝拿你們,讓你們蹲大牢,好好反省!”
星暗暗,涼風吹過,張行簡和沈青梧站在府外石獅旁。
張行簡眨眨眼。
沈青梧一聽對方還敢發通緝令,分明那縣令也和這名士好,氣死了……大步邁上前。
趾高氣揚的管事和仆從趕把門一關,不許煞星進府。
張行簡從后抱住沈青梧腰,箍住不要跑。
他笑:“好了好了,你把他們家郎君鼻子都打出了。要是搞出人命,我們不還得賠錢嗎?這樣就夠了。”
沈青梧氣憤:“你祖上的都是什麼朋友!”
張行簡松開,讓轉和他發怒。
他笑:“對,看我祖上的都是些什麼朋友。”
沈青梧命令:“趕和他們斷!”
張行簡應:“回去就寫信和他們斷。”
言寡語的沈青梧難得如此激:“這算什麼名士!”
張行簡頷首:“這算什麼名士。”
沈青梧:“還不如我呢。”
張行簡彎眸:“還不如你呢。”
他一直輕輕快快地鸚鵡學舌,順著說話,聲音好聽語調帶笑,不氣不惱緒穩定,沈青梧被他影響的,慢慢冷靜了下來。
冷靜下來后,沈青梧頗為心虛:當場發火,沒有攪壞他的計劃吧?
張行簡看一眼的眼神,便知道在想什麼。
他笑著搖頭:“無妨。我對他家這一代的掌權者,本也十分失。是老師名單上列了此人,我才來看看。如此一見,果然我早年的判斷無錯。”
沈青梧問:“那……我們就這麼被趕出來了?”
張行簡眨眼:“對呀,我們就這麼被趕出來了。”
他攤手,蹙眉為難,眼中卻帶戲謔地笑:“你該不會不服氣,覺得打得輕了,還想繼續打吧?”
沈青梧哼一聲。
沈青梧道:“打得自然輕了。但是打他臟我的手,算了。”
不安地問張行簡:“那我們就……離開此城,出城去?”
張行簡笑瞇瞇:“對啊,只好出城去其他地方了。”
沈青梧角微,沒忍住上揚的弧度。
看他這樣閑雅溫的模樣,又一路鸚鵡學舌語調藏著調皮……哎,好想親一親他。
沈青梧已習慣自己隨時會對張行簡生出的喜歡之。
這種緒總是燙得周發麻,漸漸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麼……只是仍在,思忖,怕自己判斷錯誤。
沈青梧跟上張行簡,問:“你真的不生氣?原本還說在此地一起過端午,如今被趕出城,我們可能得在野外過節了……”
算算路程,接下來四五天的路,都會在荒野地行走。
張行簡想要的端午節,自然沒有了。
張行簡回神:“嗯?你以為我在乎端午?唔,錯過就錯過,也沒什麼……”
他有些心不在焉。
東京那邊好久沒來信了,沈青梧猜他在擔憂,便也沒多話。
然而張行簡笑著和說:“趁著天亮被趕出城前,我們還有一晚上時間可以在城中逛一逛。”
他直白道:“梧桐,我不在乎何方過節,我在乎的是你和我在一起。”
他輕聲:“自天龍二十五年初的上元節,我與你再沒有一起過節,有些可惜。”
他越這麼說,沈青梧越為即將錯過的端午而不安。
他只笑了笑,牽著的手走人群。
沈青梧很快淡定下來。
他既然說不在乎,就當他不在乎。
今夜陪他一起玩,也算讓他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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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漫天,街頭熱鬧,建了一半的游龍大船停在岸邊,還有很多彩燈做了一半,堆在路旁。
張行簡和沈青梧穿梭人流。
他們站在圍滿了人的雜藝團前,聽著敲鑼打鼓聲,看他們表演完一口噴火節目,開始向圍觀百姓征收錢財。
銅盤到沈青梧面前。
沈青梧朝里丟了幾枚銅板,回頭問張行簡:“你知道怎麼做到的口噴火嗎?”
張行簡:“人家不是說,生懷異能嗎?”
沈青梧一愣:“你真信了?”
他正兒八經:“為什麼不信?不然人怎麼能噴火?會燒死人的啊。”
沈青梧:“……”
言又止,一臉糾結地看著這個天真傻公子。
同地看著他:養在古宅的小郎君,連這種騙局都相信。該不該揭穿真相……
張行簡目中忍笑。
他故意逗,看如此糾結。他欣賞夠那冷淡面上偶爾流的緒,正要告訴自己哄的,就見沈青梧抬頭,漆黑眼珠盯著他。
沈青梧:“你被騙了,這都是騙局,專用來哄你這樣的傻子的。”
那正逡巡收錢、高興唱的雜藝團一伙計,斜著眼氣憤地向這位娘子看來:“……”
這位娘子對旁人的注視渾然不覺,的目,只凝視著和一道的那位好看得有點娘的青年。
好看得有點娘的青年,張行簡正迎視沈青梧的目:“……”
他心里僵一下,沒想到沈青梧這麼殘酷——以為他被天真謊言欺騙時,選擇的不是維護那真,而是揭穿真相,讓他難堪。
沈青梧語氣平平,但張行簡就是聽出語調的那抹不懷好意:“人家是做了手腳,用幻做了個障眼法,才騙住你的。”
瞪視沈青梧的雜藝團伙計,快被氣死。
張行簡面上做驚訝狀:“不可能吧?”
沈青梧:“你就是被騙了。”
眼中生起興,饒有趣味——喜歡看他落敗,喜歡看他被欺負,被欺騙。
張行簡心里暗罵的惡趣味。
他口上溫和:“我不信。”
沈青梧更加幸災樂禍:“是真的。你被騙得好慘哦。”
張行簡反問:“那你能說出他們怎麼做出的騙局嗎?”
沈青梧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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