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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01章 第 101 章

 當夜二人出城, 避免被人驅逐的狼狽結果。

 再過幾日,沈青梧跟隨張行簡拜訪了他最后一個要見的人。張行簡跟帝姬寫信,請與帝姬面談。

 沈青梧問:“你是不是打算回去見帝姬?”

 張行簡點頭。

 沈青梧:“那你先跟著我去一個地方吧。”

 張行簡詫異。

 此次同行一路,沈青梧從未發表過意見, 這是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想法。

 張行簡饒有趣味:“你有想帶我去的地方?”

 沈青梧頷首:“我確實有想帶你去的地方。”

 張行簡心中愉悅起來——天大地廣, 山河遼闊, 也有想去的地方。將自己考慮進了的想法中。

 而且, 還會陪自己一道在外過生辰——比二姐辦的宴, 讓他歡喜多了。

 二人這邊閑聊時, 正于荒野中騎著馬。一前一后,張行簡驅使馬向前,追上沈青梧那匹馬。

 沈青梧并未回頭。

 而心好起來的張行簡, 想談一些讓他糾結幾日的事。

 張行簡伏于馬, 笑:“梧桐,你當真打算自己選生辰, 選十月十一那日?”

 沈青梧:“是。”

 張行簡說:“你知道你這樣做,我會不舒服嗎?”

 沈青梧側過臉他噙著些笑意的眼睛。

 看得出他的緒低落。

 但是——

 沈青梧說:“是你說讓我自己選, 是你建議我選最有紀念的一日。”

 張行簡:“……那到底有何紀念價值?”

 清風卷起綠葉,拂過沈青梧眼前。濛濛的覺,讓視線短暫漆黑。就像曾經歷過的一段過往一般。

 沈青梧答:“那是我胎換骨的一日。”

 重復:“我要選作我生辰,讓我永遠記著那一日。”

 堂皇間, 數把沒有痕跡的小刀, 扎張行簡心房, 讓他啞口無言,心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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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對什麼興趣起來, 他確實很難撼。何況……那件事是他理虧, 他揪著不放, 未免過于小氣,惹沈青梧不喜。

 可是沈青梧的表現,真的像一種報復。

 張行簡悶悶不樂半晌,說:“我有一個朋友,行事便會考慮心上人的心,對夫君格外。”

 沈青梧乜他。

 沈青梧淡然:“我也有一朋友,百般他心上人,寧可自毀也要護他心中人周全。”

 張行簡:“……我的朋友未有明確指向,你的朋友,我怎麼覺得——你當真有這麼一個朋友吧?是誰?”

 沈青梧便不與他說了。

 青山,眼含川流。追著塵埃,落到遙遠的地方,心中便偶爾想起博容——

 他在東京,可還好嗎?

 張行簡說張家會一直囚博容……若真如此,也算是好事吧。

 --

 東京城中,風雨滿樓。

 好消息是,帝醒來了。

 壞消息是,沈家請來的神醫為了讓帝醒來,用過猛的藥喚人。也許帝原本還能茍延殘數月,這番猛藥下去,帝活不過一月。

 宮城、皇城,衛軍被分散,被收服,員被足,被打

 沈家從未有過這種膽量,沈家如今卻做著這樣的事。

 年輕的皇帝李明書從昏昏沉沉中蘇醒,全沒有知覺,帳子四周燃著裊裊幽香。恍惚間,他憶起自己父皇母后過世時候的葬禮——

 他被姐姐領著跪在帳外哭,他不理解死亡代表什麼,也哭不出眼淚。姐姐掐他一下,他哇哇大哭,外頭那些大臣們便滿意,夸他會是一個好皇帝。

 而今、而今……

 周圍死一般的冷、靜、

 李明書彈不得,呼吸艱難,意識模糊。他慌張萬分,想不起今夕何夕,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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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心中哭著吶喊:姐姐!姐姐救命!有人要殺朕,姐姐救我!

 常年生活在惶恐與貪婪中的李明書,沒有等到時曾保護過他的姐姐,等到的是腳步聲。

 那腳步聲輕而緩。

 他聽到一個有些悉、又不太悉的某位臣子恭敬的聲音:“博帥,請。”

 說話的人是沈琢,進殿的人是博容。

 而躺在金帳中的李明書,聽不出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聲音——做皇帝太有趣了,殺伐權握在手里太刺激了,大臣們全都長著相似的臉,李明書平時不看他們誰是誰。

 一只枯而瘦的男子手從外挑起了懸帳。

 躺在龍榻上只有息力氣的李明書,驚恐瞪大眼,看到了一張只有噩夢中才會見到的臉——

 博容是男子。

 早已過了中年,了年輕時的意氣與秀氣,他多的是儒雅氣派,以及從戰場上磨礪出來的肅殺之氣。

 這是讓李令歌念念不忘的臉。

 也是讓李明書每一次午夜夢回都冷汗的臉。

 這人、這人……是鬼!

 鬼復活了!

 李明書嚨翻滾,他在驚恐之下,竟然用盡全力蹬,往后撤退。他口中咕嚕,說不出話,含糊音只有他自己聽得懂:

 “殺你爹娘的是我姐姐,不是我!全天下人都知道,是我姐姐驕縱任,非要嫁你,才殺你父母,和我無關,和我無關……”

 博容沉靜地著他。

 博容心想:爹娘,滿意嗎?你們想護的,就是這樣的跳梁小丑啊。

 他無聲地笑了一笑:你們想護的,等著我來摧毀吧。

 博容坐到榻邊,溫和平靜:“家醒了?家大限快到了,皇位不能無人繼承啊。臣幫家想一個法子如何——

 “家召帝姬回京吧。寫一封圣旨,詔令下去,就說,這個皇位給帝姬做,天下沒有比帝姬更合適的皇位繼承者了。不管那些大臣如何阻攔,家一向任家不是一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召你姐姐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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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書寧死不屈。

 博容饒有趣味地笑一下。

 博容溫和:“當然,這是陷阱——召來東京,關起門來殺人。帝姬死了,再沒有人是你的威脅了,咱們重新挑更合適的皇位繼承人,如何?”

 李明書瞪直眼,呆呆地看著這個人。

 他起初滿心嫉妒,想著太傅心中只有姐姐,沒有自己。可是太傅說……也要殺姐姐。

 難道、難道……張容要殺干凈他們姐弟?!為他父母報仇?

 可是、可是——李明書心里藏著一個,誰也不敢告訴,他是知道張家父母向著自己的,他也是利用張家父母的忠誠,才坐穩這個位子的。

 然而張容瘋了……

 漫長的時,終于讓這人徹底瘋了嗎?

 姐姐,救命!

 李明書懼怕無比,覺得皇宮不再安全。此人可以走進自己的寢宮,為什麼衛軍沒有反應?

 他腦中翁,博容將一個冰涼件遞來。

 李明書震驚地看到,圣旨,博容已經替他寫好了,只要他拿著玉璽,蓋章,這圣旨,便會發出去。

 曾經的太傅教導他們姐弟讀書,太傅有一筆讓他們都稱羨的字,太傅年輕又博學,還會模仿他們姐弟的字跡。多年以后,李令歌的字變了很多,不學無的李明書,仍是當初那筆爛字。

 博容堂而皇之進皇宮,看到皇帝的一筆字,只是笑。

 沈琢張又慌,不知道他兀自坐在書房中,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到底在笑什麼。

 沈琢更不知道,博容拿給李明書的這封圣旨,圣旨上的每一個字,都讓李明書冰涼——博容將他的字,模仿得一模一樣。

 任誰看了,都要說一聲戴敬仰他姐姐,竟親自書寫圣旨,為了召他姐姐回來,還要天下之大稽,頂著天下人的不解與質問,非要他姐姐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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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容扣著李明書的手,押著他,讓他握著那冰涼的玉璽,給圣旨上蓋章。

 博容分明可以自己蓋,卻非要經過這一道程序。

 李明書心想:瘋子,瘋子!

 可是瘋子,為什麼有這樣冷靜漆黑的眼睛,這樣溫潤和煦的笑容?

 長年累月的自我審視中,博容看到了些什麼?

 --

 博容走出皇帝寢殿,將圣旨給一頭冷汗的沈琢。

 博容道:“發出去吧。”

 沈琢:“你……”

 沈琢已經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了。

 博容淡然:“李明書死了,李令歌也得死。他們都死了,沈家才能扶持真正的傀儡皇帝上位,你不理解嗎?

 “想想沈青梧刺李明書的那一刀,想想沈青葉逃了皇后的婚……沈家還有別的路可以選嗎?”

 沈琢沉默片刻,問:“博帥,接下來我該如何是好?”

 博容心不在焉:“分兵吧。

 “大部兵馬南下,迎接南方益州軍的‘回敬’。留下忠心的人,留下不怕死的人,待在皇城中,等待戰爭。”

 他說的已經十分直白,沈琢除了不懂博容在想什麼,他自己沒什麼想問的了。

 沈琢拿著圣旨離去,回頭。他看到黑夜中,博容一人站在高臺上,仰頭著天上的皓月朗朗。

 立在高臺上的男子袂飛揚,翩若驚鴻。

 那曾是讓人敬仰的頂好的存在,如今風華只被黑夜留住。

 --

 博容凝著黑夜,盤算著棋局,判斷著下棋者。

 皇城門開,請君甕。

 這是一出謀。

 與他坐于棋盤另一端的執棋手,會是張月鹿。

 而棋子,有兩枚。

 一枚李令歌,一枚沈青梧。

 兩者都是他的學生。

 博容心想:想教學生快速長大,要麼殺學生一次,要麼死在學生面前。

 贏了,他實現自己曾經想復仇的愿,結束一切恩怨;輸了,他亦實現自己的另一個愿,依然結束一切恩怨。

 --

 沈青梧與張行簡下了馬,來到了苗疆。

 張行簡恍惚。

 他一路跟著沈青梧,看沈青梧跟人描述曾經那位苗疆小娘子的模樣,指手畫腳,卻半天說不清楚。

 張行簡在后溫聲補充:“……一月前左后,應該剛剛回到苗疆。”

 沈青梧回頭看他。

 被問話的小郎君恍然大悟:“我知道你們要找誰了!”

 而張行簡垂下頭,看沈青梧扣著他的手腕。他也在一剎那明白沈青梧的目的——解“同心蠱”。

 --

 沈青梧跟張行簡說:“你病了很久,都是‘同心蠱’鬧的,我早想解了它了。”

 張行簡說:“解蠱很貴,我沒錢。”

 沈青梧詫異他怎會沒錢。

 沈青梧說:“我存了很久。”

 張行簡默然。

 他道:“……你早就想解了它,是吧?”

 沈青梧沒有回答,因為帶路的小郎君嘹亮地打聲招呼后,一個黃鸝鳥般清越的聲就從一個屋子里跑出來:

 “哪來的客人?我來啦!”

 漂亮的苗疆小娘子瞪大眼,看到他二人,立刻出笑,撒丫子往回跑:“阿爹阿娘,我們家來客人啦。”

 --

 苗疆小娘子的父母,爹是漢人,娘是苗疆人。

 他們聽說這二人就是被兒的“同心蠱”坑的可憐人,頓時瞪兒一眼。

 小娘子道:“我一年多沒回家,就是因為幫他鎮著蠱,累死我啦!”

 婦人怒罵兒一聲,請客人座,又為二人診脈之后,斟酌著告訴二人:“我兒胡鬧,給二位下了蠱,自然該我們解蠱……就不收二位錢了。

 “但是下蠱時,是母蠱先,那麼解蠱時,也必要母蠱先離開……可能會痛苦一些。”

 沈青梧很滿意:“我可以。”

 張行簡言又止。

 沈青梧說:“我好一些,他差一些,若是解蠱很痛苦,理應由我來。當初是我強迫他,為他下蠱。今日自然也應由我承這份苦,來解蠱。”

 苗疆人:“需要放點兒……”

 沈青梧頷首:“我……”

 張行簡起:“梧桐,我們談一談。”

 --

 張行簡拉著不解的沈青梧出門,他有的面容肅然,眼中沒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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