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帶著李仁慢慢向宮裏回，夕染紅天際。

    “姑姑。”李仁小心翼翼喊了一聲。

    藥低頭慈地看著他，“李仁，你不必在姑姑麵前這般小心。”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難道姑姑是外人？我們對自己真正的親人要坦誠。”

    “我發燒時，姑姑心疼嗎？”

    “說心疼就是真的心疼？看別人待你好不好，要看對方做了什麽而不是說了什麽，記住了？”

    “姑姑一夜沒睡看著我，定是真的為我著急，是真心疼李仁。”

    李仁說給自己，看到藥肯定的眼神，他笑了，眼中一片隻屬於小孩子的澄澈。

    “那你是不是也該對姑姑說實話，你是怎麽發起高熱的？”

    他理虧地垂下眼簾，這小小伎倆被藥識破了。

    那日，聽到明玉的話，他以為唯一疼自己的人，也並非真心，而是有別的原因才護著自己，便想了個自認為聰明的方法。

    他在冷水中泡了一刻鍾，直到腦袋發沉才從水裏出來。

    駟院沒人知道他提前下學，也就無人發覺李仁躲在浴房中泡冷水。

    直到他換了幹裳，倒在床上著頭疼，才被下人發現已經發燒了。

    “姑姑怎麽發現的？”

    藥隻覺病得奇怪，脈相無積食，天氣隻是微涼，他穿得也夠，無端端如何發起高熱？

    本以為在學堂了欺負，後來知道他早就回來了。

    中間一大段時間，院裏下人也沒見過他。

    李仁也沒地方串門子，藥到查了一遍，看到浴房沒倒掉的水。

    稍稍推測，雖不知他故意生病的原因，也知道他是自己搗蛋才發起燒。

    本以為是為了躲避上學，沒想到一追究，又問出思牧罵他的緣故。

    “你有姑姑，有事先與姑姑商量好不好。你還是小孩子，不到自己拿主意的時候。”

    李仁歡快地笑著，點頭應道，“知道了姑姑。”

    沒破他趁著病故意喊娘親的小心思，沒了娘的孩子，比沒了爹的孩子可憐得多。

    “姑姑，為什麽，你不能認我做兒子，我聽說外麵許多孩子是給人抱去養的。抱走他的人便是他娘親。”

    藥他的頭，搖頭道，“我們如母子就好，說到麵上給人注意反而不。再說，你有父親，並非孤兒，還是皇家脈，我一個，並沒有資格收養皇上的孩子呀。”

    李仁眼睛一黯，問，“我娘親是青鸞吧，是個麗的子嗎？是怎麽死的？”

    藥愣了愣，“生了重病。別的事等你長大懂事才可以說於你聽。”

    …………

    雲之疲憊不堪走到思牧房門口，隔著房門對思牧說，“你若還當我是你母親，今後隻與徐從溪玩耍，不能再和李慎往。並且不許和李慎李嘉稱兄道弟。”

    “他們本來就是我兄弟。”

    “是，但更是君臣。”

    “你待他們不可無禮，還要保持距離。”雲之語重心長，恨不得把這句話寫下來，讓思牧咽下去。

    “你太讓母親失了，連誰對你好誰對你壞都分不清。”

    “娘——”

    “藥小姨哪怕自己坐大牢也不會說半句不利於娘親的話。你卻提名點姓辱罵，你懂不懂事！”

    雲之哽咽著，為著這個不爭氣的孩子，違背意願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

    …………

    藥回了駟院，卻見明玉等在門口花園。

    李仁向明玉規規矩矩行過禮自己先行回房。

    明玉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告訴藥，“姐姐心思沒白費，馬上大宴，皇子們都要參加，李仁從未邀參加過，我聽皇上提起今年宴請，李仁也可以參加。”

    藥點頭，沒出開心的模樣。

    不覺得這是好事。

    這宴請，宗親去的多了去了，多一個李仁不多，一個李仁不。

    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這次皇上生氣與平時不同。

    勉強笑笑，明玉差事在，回了書房。

    這天到出宮回自己家，便安頓好李仁。

    李仁拉著藥的手依依不舍，“姑丈在家等姑姑嗎？”

    藥笑笑沒回答，吩咐嬤嬤好好照顧李仁。

    “姑丈若是不在家，姑姑是不是可以不回去，在這兒陪我？”

    藥敏地停下腳步，糾正說，“姑丈並不在家，他有他的差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是非得時時刻刻在一起的。”

    李仁點點頭，看著像明白了，卻仍是不願藥離開。

    藥狠下心離開駟院。

    這裏翻修得與其他宮宇並沒什麽差別，可它被人稱做“馬房”。

    隻是不改名字，李仁便一直低人一等。

    藥邊走邊問自己，為什麽就是不能放手不去管李仁。

    李仁初次對出嬰兒特有的笑，他上乎乎的香，他的小臉蛋，他哭鬧生病，他淘氣傷……

    不知不覺介他的生命太多，也讓他介的生命太多。

    像一棵樹長出枝蔓，糾纏在一起，那是生命的羈絆，分不開了。

    …………

    宮宴放在流春華榭，建在九洲湖畔。

    這裏開闊，九洲湖上停著二層大船，水深數米，湖上種了許多蓮花，不過現在已過了季，隻餘荷葉在湖麵，風起葉湧也別的一番味道。

    宴席十分熱鬧，李仁由嬤嬤、宮、太監跟著，按座位席。

    他初次參加這麽大型宴會，十分興，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

    在這裏，他又遇到思牧，不過這次，對方隻對他點點頭便走開了。

    平時這種宴會，藥是要服侍皇上左右的。

    這次皇上並沒召，是以隻在李仁側與嬤嬤宮們待著。

    皇上舉杯祝過酒後，大家看看歌舞，便開始串著桌子聊天，飲酒，與趣味相投的朋友聚在一起。

    皇上遠遠瞧著藥，藥走到出亭簷的臺子上，臺子出亭閣很遠，憑欄就像站在水波當中，初秋的風十分涼爽，加上天的，帶著冷意，仿佛提前捎來了蕭瑟深秋的訊息。

    就那樣獨自憑欄，著遠方。

    的形依舊削瘦，這些年幾乎未變，腰得筆直，服一不，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盤得一不茍。

    的頭發很厚重，散開時如瀑布一般。

    發香是草木清幽略帶苦藥的氣味，不是香氣，很怡人。

    皇上與藥一個高高坐在皇座上，一個正對著皇位，遠遠站在水臺邊，隔著許許多多熱鬧與喧囂。

    藥心如止水。

    李瑕心中如沸——

    若此時過來，朕便原諒了。

    朕親手為李仁寫個匾額。

    藥卻連眼睛也沒向皇上那邊轉一下。

    李瑕握著杯子的手指，指尖發白，怒意。

    就在這時，湖中飄著的二層高鳥青翰雙層舟上突然吵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