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雙雙嘆氣，各有各的無可奈何。

“明徹那孩子，不像話，”太皇太后不大高興地嘟囔，“再是前線事忙，回封信的功夫總該有吧？哪怕只回個紅彤彤的‘已閱’二字也好啊。”

這絕對是沒過腦的糊涂話。

淮王蕭明徹自小不齊帝重視，年開府時僅得封郡王。

一年前，齊國定下由他與魏國公主李鳴聯姻，齊帝有意抬他份以向魏國示好，這才給晉了親王。

可按齊國規矩，只有皇帝或奉旨協理政務的太子，才能以朱筆題“已閱”二字回復別人的信函。

攙住老太太右臂的華嬤嬤驚得暗自倒吸一口涼氣，以余謹慎掃過附近的侍。

廊下每隔五步就立著位侍，雖個個低眉垂首，但其中肯定不乏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人。

縱然誰都知老太太是說者無心，但太皇太后的份畢竟不同。若李鳴接話時不懂事，只怕要在京中掀起一場風波。

隔著太皇太后，李鳴瞥見華嬤嬤正張地著自己，眼神似有提醒之意。

向老嬤嬤微微頷首后，笑接下太皇太后的話：“我跟您想的就不一樣。我猜，他若給我回信，多半只會寫五個黑乎乎大字……”

清了清嗓子，學著蕭明徹冷面無波的樣子，低聲音，“‘知道了，多謝’。”

老太太瞬間被逗樂：“你還別說，鬧不好他真做得出這事！”

“可不？淮王殿下自小話就不多。太皇太后您還記得嗎？當年您才將殿下接來時……”

華嬤嬤陪笑，不著痕跡地將話岔開，同時再度覷向仿若無事發生的李鳴。

近來兩三個月里，華嬤嬤與李鳴接不，卻始終看不這位年輕淮王妃的深淺。

初時只覺長相妍麗、氣度端和，待人接落落大方，也很能哄太皇太后高興。此外再無亮眼長，像個極好拿的柿子。

可經過方才那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問一答，華嬤嬤突然覺得，這位異國來的和親公主，似乎沒那麼簡單。

和親國書說是魏國裕王李典之。李典是現今魏帝的堂弟，遠離朝局中樞，就是個閑散王爺而已。

可華嬤嬤瞧著，李鳴在剛剛那電火石間的表現，可謂舉重若輕。玩笑打趣著就將一場敏風波化解于無形，好像十分清楚站在權力核心附近該如何生存。

不太確定李鳴是誤打誤撞，還是當真在瞬間悟到個中兇險，并以打趣笑言輕松化解。

若是后者，那可真不像個閑散王爺的兒，倒像是……

*****

太皇太后昨夜沒睡安穩，今日神頭不算好，便沒多留李鳴，并免了黃昏的問安禮，明日辰時就過來。

華嬤嬤解釋道：“太子妃與恒王妃明日都會帶自家府中眷前來探。屆時人多，冷落了誰家都不好。太皇太后初愈，力有限，要勞煩淮王妃幫忙擔待些許了。”

“華嬤嬤客氣。我做晚輩的，能幫太擔些場面，這是了抬舉，何來勞煩之說？”

李鳴笑語溫言，標標準準就是個賢惠懂事、任勞任怨的重孫媳。

華嬤嬤向福禮后，又陪著太皇太后將夸贊一番，李鳴今日的“晨省禮”便算是結束了。

*****

自兩個多月前來到滴翠山，李鳴就住進了長楓苑。

因為蕭明徹在九歲那年被太皇太后接到行宮來照管，就一直在這長楓苑住到十六歲。

到他行過年冠禮后，齊帝準他在雍京城單獨開府，這才搬離。

結束晨省回到長楓苑，李鳴屏退行宮侍，在淳于黛的隨侍下進了書房。

這幾年，蕭明徹若是得閑，也會到行宮探老太太，所以書房里還留著些書冊沒帶走。

近來李鳴只要沒去香雪園，就定在這書房里“尋寶”——

蕭明徹雖不齊帝重，到底是個皇子。他這里的許多書，尤其那套《國史》，是只供皇子研讀的版本，外間很難得見。

通過這些書，李鳴算是重新認識了齊國的許多事，大大有助梳理思路，走好接下來的每一步。

除鞋上了窗畔坐榻，盤垂首，單手按著小桌上那冊還沒看完的《國史》，若有所思。

淳于黛為端來熱茶，低聲關切一句：“瞧著殿下神不太對，可是在香雪園遇著什麼事了？”

李鳴在旁人面前一向端得穩，但淳于黛打小跟著，對緒上的細微變化可謂了如指掌。

“老太太稀里糊涂說錯一句話，”李鳴抿茶潤了，接著道，“幸虧我在父……”

抬頭迎著淳于黛警惕提醒的眼神，改口笑道：“幸虧我機靈。不然就要給蕭明徹惹是非了。”

蕭明徹的母妃早逝，背后沒有舅族可倚仗。若在此時被卷“儲位之戰”的是非漩渦，對李鳴可沒有半點好。

淳于黛接下遞還的茶杯，小聲道：“哪國皇嗣之間都難太平，如今的齊國尤甚。若一句話沒接好，那定是潑天的‘熱鬧’。也虧得殿下對這種事游刃有余。”

“若不是看著我還有這點技藝，也不會讓我過來和親，”李鳴歪靠在坐榻上，哼聲挑眉，“對了，說起熱鬧，明日可才真有戲看。太子妃與恒王妃都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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