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像溺在水下隔著一層，對外間的聲音聽得模模糊糊，斷斷續續。

聽到大長公主帶著人推門而，旋即有人近前來探脈象與鼻息。

探脈結束后，大長公主驚慌怒聲質問淳于黛。

淳于黛從容應對，長公主不滿。

接著辛茴就與長公主的人劍拔弩張起來……

李鳴覺得，大長公主真是莫名其妙。

齊帝只是要從蕭明徹邊消失而已。

大長公主不過是帝命前來監督“淮王妃李鳴如約赴死”而已。

又沒有食言，說死就躺平。

大長公主只需等到“咽氣”就算差事了結，轉頭回雍京復命即可。這是在鬧什麼？

心中嘀咕：嘖，果然每個姓蕭的都有點病。

不知過了多久，手背上依稀傳來溫熱意，將李鳴的神識從黑甜中喚醒。

并不清楚此時距離自己服下假死藥已過了多久，但覺有點不妙。

淳于黛和辛茴很清楚是怎麼回事，不可能守著的掉眼淚。

大長公主更不可能守著掉眼淚。

那到底是誰在跟前哭？！

*****

蕭明徹坐在地上，后背靠著床畔。

他左手著一張紙，右手握著李鳴愈發沁涼的指尖，用的手背住自己的眼睛。

當他披星戴月、策馬千里趕到這里，就看到所有人的神都悲戚肅穆。

淳于黛給他一封李鳴親手寫下的“書”。他接信后并未展閱，只覺天地一片猩紅。

十幾歲在南境戰場上初次臨敵時，遭遇敵軍刀尖直抵心房的生死瞬間，蕭明徹都穩得猶如一潭死水。

所以在過去很多年里，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為他是生來就沒有“恐懼”這種緒的。

可當他推門而，見到李鳴直躺在床上，有出氣沒進氣的畫面時，終于明白自己是會恐懼的。

他甚至明白了什麼“神魂俱裂”。

三魂七魄全在頃刻間被撕扯模糊的碎片，整個人霎時空到什麼都不剩。

呼吸仿佛停滯，腦中一片空白。

艱難邁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虛空之上，毫無實。

他跌坐在床前，愣了好久好久。

直到房中長燭燃盡，窗紙上進青白晨，他腦中才突然有靈乍現。

等他將信將疑打開那封“書”看過，從不輕彈的男兒淚猝不及防就落了下來。

那些淋淋的神魂碎片也重新歸位。

不是真的。是詐死。一定是詐死。

“李鳴，你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渣。我差點被你嚇得原地升天，能有個鬼的‘萬年長’。”

他抬手在臉上胡抹了兩把，恨恨罵著，尾音里那點后怕的抖卻泄了太多。

“你以為幫我爭取到了最好的結果，就打算放心地丟下我一走了之？”

李鳴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他咬牙切齒，哽咽中藏著怒氣，還帶著點疲憊的沙啞。“我說過，在儲位和你之間，我選你。為什麼不信我？”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恒王暴斃后，他已暗中與皇后母族談過條件，許多事一直在緩慢推進。

太子對恒王下毒，牽連恒王府眾多眷，此事一旦走風聲，不但太子要完、皇后會牽連，皇后母族也會元氣大傷。

他們比誰都更想拉攏蕭明徹，以便徹底下這個消息。

但當時對方還存著僥幸在做最后觀，蕭明徹擔心最終會無果，就沒有告訴李鳴，免得空歡喜一場。

“上個月太子已經不行了，南境那頭又旗開得勝，他們已下定決心與我合作。福郡王府與平公主府奔走許久，也與多數宗室達共識。聞家、廉家爭取了不文臣武將世家……”

他做了很多布局，但最終還得看南境戰況。

戰場之事向來風云難料，他走時并沒有十足把握，便沒細說。

“眼下已算大勢底定，只待南境戰事平息、太子一死，我將帶頭擁立蕭寶珍為儲。”

齊國百姓在上或許一時難以接公主為儲，但等到封賞了此戰的有功兵，風向必定不同。

反正蕭寶珍還小，至有十年時間可對民眾加強教化與引導，滴水總能穿石。

*****

近來齊帝因頭風癥幾近失明，整個人迅速衰弱，在許多事上已開始力不從心，所以才急于扶蕭明徹上位。

可太子與恒王的長期爭斗使齊國上層嚴重撕裂，各派系之間很難互信。

蕭明徹被視作太子一黨，若他上位，早前的恒王黨羽會擔心被清算，勢必有所作。

從前的□□羽和皇后母族，絕不會像扶持太子那樣對蕭明徹傾盡心。

為防恒王黨羽反撲，他們極有可能繞過蕭明徹，抱團做出自保攻擊。

蕭明徹無母族、外戚強援，若想同時穩穩按住兩方，除了爭取一些從前兩不沾的世家外，還得最大化爭取民意支持。

“異國太子妃”這件事對普通百姓的是一種天然的傷害。

若不舍棄李鳴，蕭明徹在儲位上就很難爭取到更多的民心。

而別的郡王乃至已年的公主們，實力和民基礎遠不如蕭明徹，誰都做不到在短時間彈并整合各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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