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過幾時,迷迷瞪瞪聽見院門的門栓落在地上,“當”一下,就是秋五太太也給驚醒了,須臾即在底下喊起來,“你往哪里去?小蹄子,你給我回屋去!回屋里去!”
玉在心頭罵了句玉笨,忙穿了裳下樓,見秋五太太正和玉在院里拉扯,幾下不敵,給玉跑了出門去。秋五太太待要朝外頭追,玉忙趕上前說:“娘的腳哪里跑得過?我去。”
秋五太太只恐玉卷了什麼值錢的東西走,便一口應下,“快,給把那蹄子追回來,看我不打死的!”言訖只管慌跑到樓上查檢箱籠。
未幾玉由巷里喊著“玉”追到東臨大街上來,天只濛濛亮,街上人跡寥寥,一眼便看見玉在前頭拼了命的跑。玉心下踟躕不定,拿不準主意該不該追回來,因此總是要趕上沒趕上的,跑得氣吁吁。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前頭哪里鉆出輛馬車,由那車上倏地跳下個人,一把拽住玉。玉回頭一看,也不知哪里殺出個攔路鬼,掙又掙不,恨急了,一口照著這人
手腕咬下去。
池鏡吃了狠痛也不撒手,只待玉攆上來,才將玉向丟過去。
玉扶穩玉,也一驚,“三爺,怎麼是你?”
第29章 春風扇(O十)
池鏡扼住自己的手腕轉一轉,倒不知他們連家的人牙口這樣好,咬得他手上滲了。他將額心皺著,瞅玉一眼,“要不是遇見我,你姐姐就跑沒影了。我往史府去讀書,走到這里,可巧看見你在追人。”
“多謝你。”玉謝過便調目看玉,“你是怎麼著?天都還沒亮你這是要往哪去?”
玉給拉著,急著要掙,“你放開我!我到哪里去與你什麼相干,你又不見得是真掛心我的事,不就是怕我跑了娘罵你!”
玉一口咬定,“你要跟小夏裁私奔?”
見猜著,玉索梗起脖子,“是又怎的?你也學娘,拿子打折我的?今日打不死我,我明日還跑,明日打不死我,后日也是一樣!”
玉半晌才勻了氣,一雙眼瞪著,“你是鐵了心了?”
玉不吭聲,也只管朝回瞪著眼。姊妹兩個相互瞪了片刻,到底是玉敗下陣來,松開手,“將來吃了虧,你可別怨我沒攔著你。”
“你放心,怨天怨地也怨不到你頭上。”
池鏡看了半晌,因見玉轉背走了,玉也不去追,便朝前遞了下下,喊了聲,“噯,你要上哪去,我用馬車送你一程。”
正是這時候天還未亮,就是雇車也雇不到,何況玉上只得幾文錢,也不夠雇去碼頭的,因此又掉回來看玉的意思。玉沒話好說,下向車上一撇,賭氣先捉登輿。
路上大家都沒話說,玉是也顧不上問池鏡是誰,滿心盼著早點趕去碼頭上。玉自然也沒告訴,對執意要犯這個傻很有些生氣。然而更氣自己,怎麼明知是犯傻,偏還要幫著?
池鏡也不犯著自報家門,只管在對過坐著,一雙寂靜的眼在姊妹間脧來脧去。后來不知想到什麼,在那里將笑不笑的,把臉微微仰起來,又是目空一切的神氣。
比及到了碼頭上,天際放出一點紅熱,遠遠照明小夏裁的廓,背著個包袱皮在那棧道口踱來踱去,后泊著艘小船。看見玉他就笑了,忙迎著跑過來,“我還想你今日約莫是跑不出來的。”
玉回頭把馬車旁站著的玉眺一眼,因問:“咱們是去哪里?”
小夏向后指一指,“我包了艘船,咱們先往高淳縣去,我有個遠房表舅在那里做小買賣,咱們先去投奔他,安下來再慢慢打算。”
玉自是點頭答應,小夏拉著往棧道走去,待要登船,玉又跑來喊住玉。
玉推小夏先上船,自己猶猶豫豫地往回迎幾步,“我這就走了,你回去就跟娘說沒攆上我,省得打你。”
玉低著頭沒說話,好一會才抬起頭看,“就是打我一頓也沒什麼,又不是沒挨過。只是你們,往后怎麼辦呢?”
“往后再說往后的。”玉倒是豁達,笑盈盈地回頭看一回小夏裁,“他有手藝,不死我們的。”
頓了頓,低著臉笑一會,漸漸淚水盈眶,“我這一走,就不再回來了,玉,你要自己保重。若得空時——常回家瞧瞧娘,我心里一向是恨著,這會要走了,不知怎的,倒有點放心不下。你是曉得的,爹常日不在家,就是在家也只拿當個下人使喚,他不當是妻,將來就是發達了,也絕不會舍得多給一點好,還要靠你和玉湘照應著點。”
河岸上的風直朝玉鼻腔子里灌,吹得一開口嗓子就有點喑啞了,“你還管做什麼?多打算打算自己日后怎麼過才是正經。”踟躕片刻,忍下切之痛由懷里出個細金鐲子來,一下塞給玉,“我在唐家積攢兩年,結余的都打了這個,你拿去,等安定下來就拿去押幾兩銀子做個小買賣。你不是說小夏有手藝嚜,將來開間鋪子自己做。”
玉捧著那鐲子,一時眼熱心熱,咬住待說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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