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才想起來問:“你說你姓池,是哪個池家?”
“南京城有幾個池家?”池鏡稍稍端坐,“就是你曉得的那個池家。”
適逢秦家媽并丫頭端著酒菜進來,聽見這話,在門口了一腳,“哎唷”一聲,忙不迭奔到屏風后頭來,“哎唷唷!我就說,三爺這通的氣派,豈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原來是長侯池家的公子!”
旋即笑得沒了眼,擱下酒飯,一面走到旁邊推搡玉的肩,“我說姑娘,咱們往后在南京城就算有了靠山了!從此還怕什麼?憑他哪路神佛,咱們想做他生意就做他生意,不想做他生意,只管把臉一抹,趕他出去!”
玉障袂笑起來,一面斜眼嗔,“媽這是奚落我呢?我就是這脾氣,雖得罪了些人,可也沒您銀子花,您怕什麼?”
秦家媽訕著笑笑,而后雙手扣在腹前,腦袋朝兩邊歪一歪,“你的脾氣我知道,往常我也不說這話。可這時候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的,手上還沒客人,你那脾氣是不是該收斂收斂些呀?先收攏來幾戶客人是正經嚜。等有了常客有了安穩進項了,隨你怎麼打人罵人,媽不說你一句。”
池鏡聽著慢慢斂起笑意,睇玉一眼,“你若還做這營生,我倒有戶好客人可以薦給你。只要攏住了他,旁的生意你盡可不做,自有逍遙日子過。”
那秦家媽忙要問,卻給玉暗暗踢了一下,又沒問,自去那隔間擺飯去了。
玉睇他兩眼,笑意沉靜下來,“怪不得聽萼兒說,這房子是三爺費心給我們找的,我當時還想,萼兒的客人真是有心,連不要的朋友的忙也肯幫。原來三爺不是對有心,是有事想要托我。”
池鏡笑起來,“你們姊妹三個都是如此聰明麼?不知是隨了誰,我看你娘也不像是個聰慧的人。”
多半是隨了爹,玉想著也笑起來,要隨了娘,那還了得!
不過常有些地方還是不開娘的干系,譬如一見錢財就不住放的眼睛。和玉湘還算好的,尤其是玉,那對又圓又大的杏眼簡直和娘如出一轍,常在明算計中又顯出種質樸的神氣,很有迷。
所以秋五太太這些年盡管摳門算計,但因為鄉下人自來的直腸子,倒不狠令親戚們討厭。更兼如今是池家的泰水了,妯娌還肯常夸幾句,把夸的飄飄然了,就好慫恿哄騙——
“看那豬!看那羊!我的老天爺,按街上的行市,怎麼也得投十幾兩銀子。真是可惜了了,如今這天氣,又經不住擱。我看要麼割些送人,要麼趕大排筵席吃了為上。”
池家抬來的豬羊就擺在前院廚房外頭,眾人都圍著看,早在心里把這豬羊分剮了幾遍,誰分那一塊都盤算好了,只待秋五太太大方一回。
不承想秋五太太自有打算,“鮮是擱不住,不過不怕,我下晌就人架了柴火熏臘,掛到廚房里,這一年的就都有了。”
連秀才好容易如今發達起來,自然要把面子做足,過幾日又是清明,親戚都們來了,豈能虧待?便在旁瞥一眼,反剪起條胳膊來,“廚房里各
割下一半來治席,大家都不許走,吃過午飯才許家去。王福,再去街上買幾壇子金華酒來。”
那新進來的管家王福忙從人堆里到邊說:“老爺,咱們家廚房里人手有些不夠,只怕今日午飯要開得晚點。”
連秀才點頭道:“無妨,晚點就晚點,一定要把席面做好,這麼些親戚都要款待好了,你太太也到廚房里幫忙。再有,去將前頭豬鋪里的王西坡請來,他會剔,作也快,完了事請他留下來吃席。”
悄聲吩咐畢,復邀著眾人回二院廳上去,回頭又囑咐:“池家送撒丫頭來的那些小廝,一定不許他們走,留他們一并吃了晚飯再放他們去。”
一時皆進二門,男眷們自留在廳上談笑,秋五太太引著眷們進三門正屋里坐。玉自然也跟著到正屋里,一并命人將那些好綢緞都抱進屋去,三姑六婆便爭相去扯著看。
玉走到一旁,悄聲了王福老婆來,“那些帶來的點心,都拿去擺了碟子端上來。”
但見秋五太太忙棄了那頭,奔到這頭來拉,“擺什麼擺!有多吃多啊?那些點心給我放起來,留著過兩日清明擺碟子供奉祖宗。”
玉回頭瞥那幾副案椅,“那就親戚們干坐著?今日午飯必定開的晚些,大家只吃茶不吃點心,誰得住?再說點心原就是吃的,您放起來還能化金子不?”
秋五太太只得罷了,取一半出來擺了八碟,四碟給前頭廳上端去。一時大家坐下來,秋五太太自往廚房里去幫忙,四嬸因問玉:“怎的不見姑爺?他沒一道來?”
玉扯謊道:“大老爺有事要他去辦,不得空來。”也沒說池鏡可能會來,只盼著這些人早散。
三嬸聽后向上一怒,“新婚回門也不見新郎,只怕是瞧不上咱們這樣的人家。”
眾人都是這意思,又都不敢附和,有人道:“人家有事忙。他們家的事想必都是要大事,不像咱們這等人家,忙來忙去凈是些蒜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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