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父子博弈

夜幕霧朦，巍峨連綿的太平山沉睡在靜謐中。

深冬臨近，本該萬凋零的季節，主宅前院卻被園藝師打理的茂意盎然。

後庭書房，臨窗半懸空的中式廊檐下，似有若無的檀木熏香縈裊，晚上九點，父子正在對弈。

棋盤黑白子無聲鋒，看似每顆都走得不疾不徐，實則步步，招招暗藏殺意。

年過六旬的陳家家主面容平靜，氣場沉著肅穆，即使已退居二線，上那常年浸權力場的高位者威仍舊不容忽視。

「加州那邊理的怎麼樣。」

陳敬淵抬手落子時，聽對面人徐徐開口。

上面黑白錯縱橫，棋局進膠著，要麼各退一步，要麼永無休止的兵戈相見。

他定定落目棋盤，面無表說：「就這樣一直放著，端看最後是什麼結局。」

陳敬淵唯一能做的，就是謀定而後，將局勢擺在陳嵩面前，再無翻盤。

距離開飯尚有十來分鐘，趁陳太被管家走的間隙，章若晗閑來無事便漫步到後院觀景臺。

陳敬淵朝管家略頷首，隨後邁離開書房。

長子止步。

不用心。

「為了求穩，所以連霧島開發便只看當下，不管將來。」陳敬淵音偏冷。

意料之中，那裏背立一道頎長影。

他沒什麼緒起伏，如實論事，「已經風平浪靜，您不用心。」

「章家的事我不想再多言，你對世之不甚看重便也罷，但生意場上，凡事總該留一線。「

管家把簽好字的文件送到他手裏，並和藹笑道：「大爺今晚不如就歇在太平山，明日用完午飯再走也不遲，你跟董事長，有兩個多月沒見了吧。」

說到這裏，陳嵩話音稍頓，臉忽而沉下去，「連霧島考察三天，回來后不聲不響給我這麼大一份『壽禮』，切斷本埠合作，直接把手到京城，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將來如何，自有行業形勢推前進。」

雖然欣喜，但亦保持著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頷首打招呼：「陳先生也在，好巧。」

『跗骨之蛆』四字，令陳嵩猝不及防。

章若晗算是太平山的常客，出名門知書達禮，溫婉毓秀的氣質深得陳家主母喜。

父親態度強鮮明，在某些持有分歧的事件上，他從不做過多斡旋，因為不會有結果，也永遠沒有緩和餘地。

人走後，管家伺候著家主喝完葯，正準備收起棋盤，被陳嵩攔住。

管家暗自搖頭輕嘆，遵循陳嵩指令，將棋盤完好無缺地移間茶室。

若非頭上頂著『肱之臣』四個字，恐怕這次，就不僅是一封人事調便能從他眼皮底下翻過去了。

陳敬淵聞言掀了掀，「對於中港每一位有功之臣，我都一視同仁，何來趕盡殺絕。」

陳敬淵戴腕錶的手搭在茶案邊緣，目微落，不不慢掃了眼時間，已將近夜間十點。

「夜已深，董事長喝完早點休息，我先告退。」陳敬淵拿起架上的西服搭在臂上，準備走人。

陳嵩自是抓住這點，知道一切未定局，尚有矯正的可能。

陳敬淵放下茶杯起，拿起側後方檔案袋，從裏面出一份總部人事調函，緩緩擱到陳嵩面前。

恰在此時，管家端著葯進門。

見男人忙完，章若晗回過神，定下心緒朝他款步走去。

與此刻局面何其相似。

次日上午，章家大小姐來訪。

陳嵩揭起那張報紙丟到一旁，下最後通牒，「你想開發華北市場，就算把京城分部大換，我都沒意見，但生醫療產業鏈的重心，必須要落地本埠。」

於是，在陳太的執意挽留中，點頭應下。

語氣不重，迫卻十足。

震住半晌，他才聲息厚重地提醒：「雖為依附，但章家忠誠無人可比，中港不需要強強聯合，更不需要急著去探索從未涉足過的新領域，最重要的是，穩中求勝。」

確實兩月有餘沒回過主宅。

父子倆脾氣一脈相承，誰也拗不過誰。

起初，章若晗想著下午還有事，本打算提前告辭，但無意間聽陳太說，陳敬淵今日也在主宅。

就在父子倆持續長達五分鐘的冷場后，書房外響起清晰敲門聲，接著，是中年管家心平氣和的聲音，「董事長，您該吃藥了。」

他端起紫砂茶杯啜飲，沒說話，黑眸微闔看著面前棋盤。

男人正在打電話，不知公務還是私事，山頂清風拂面，章若晗的心隨著那道低醇聲線，也跟著一起微波漾。

中港董事長對外修養，換作平時，這個點數早就躺下。

意思是，留下。

腳步頓住，靜靜站在原地，目悠長而沉溺地看著。

吃頓飯，見一個人，可心滿意足。

陳敬淵習以為常，棋局中斷，他姿態閑慢靠向後黃梨木椅背，指腹著棋子挲把玩，口吻平淡：「您說的留一線，是指想讓中港這艘大船承載更多像章氏那樣的跗骨之蛆，對麼。」

這份沉默來源於陳敬淵。

接完電話轉，看到來者是章家大小姐。

臨近晌午，章小姐陪陳太在前廳花。

書房安靜，陳敬淵背對而立。

更直白的意思，就是要讓他棄華潤，而選擇章氏集團。

這場博弈，註定無果。

上次在雲頂山莊，與華潤董事長初步接洽，雙方有共同合作意向，卻還未進行正式的戰略部署談話。

室氣氛陷凝滯。

論起手段和魄力，陳先生較之其父，其狠絕程度超乎百倍。

知他不喜人靠得太近，章若晗很有分寸，主止於兩步之外。

今晚為了一盤棋，倒真是殫竭慮。

報紙不輕不重落在棋盤半形，擋住陳敬淵蓄勢待發的下一步攻勢。

能有何結局。

陳敬淵早已察覺後有人，一直專註於通話，未作理會。

陳嵩捻在手裏的棋子被他原路放回去，側頭從旁邊茶案拿過那張香江晚報，大字標題醒目，正是上次在圈鬧得沸沸揚揚的『割袍斷』新聞。

這大概是家中長子與陳嵩這位做父親的，說得最多的一句。

陳嵩見狀出聲呵住：「等等。」

管家正吩咐人安排佈置午膳。

示意管家遞來鋼筆，陳嵩面容冷峻在下方簽字，語氣暗含敲打，「管理集團事務，要懂得循序漸進，莫要總是趕盡殺絕。」

一時靜默無言。

陳敬淵面平淡，沒去深究對方所謂的『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