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蔡錦怡道:“過幾天讓你娘帶你宮,替為父叩謝皇恩。見了謝氏,你不要多言,倘若見了皇上,你要懂事一些,明白嗎?”
母親常說有皇后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含點頭,“兒明白。”
宮中晝夜漫漫,唯一的皇后剛生完公主,豈不正是取而代之的好時機?
謝及音收到蔡氏眷宮拜見的請帖,隨意擱置在一旁,對識玉道:“先幾日,們臘月二十七再來,去宣王瞻和王旬暉宮。”
在顯宮偏殿接見了他們,王旬暉資歷老、拜尚書省,是王家名義上的家主,但王瞻掌兵在外,手里握的是實打實的軍權。
建康的水土養人,兩年不見,他風姿愈發出眾。
兩人未見永嘉帝,心中俱有疑,謝及音并未解釋,請他們上前,將侍墨抄閱的折子拿給他們看。
謝及音緩聲說道:“眼下雖是年節,百姓休養,但朝廷歇不得。自新朝以來,陛下多次命尚書省厘清各郡縣土地,屢屢到阻礙,王尚書,是不是?”
王旬暉忙跪地請罪,“確實如此,此事是臣不力,罪該萬死。”
“你有錯,但并不全是你的錯,起來吧。”
謝及音清楚他的苦衷,王家也是世家,縱然再與新帝一條心,也不能貿然與其他世家撕破臉皮。
緩聲道:“新朝初立這兩年,事事不容易,但永嘉三年將臨,凡事都要有所決斷。二位手中的折子,是太學里的寒門子弟聯袂上奏的,關于如何敦促各郡測量土地的章法,本宮覺得很有道理,你們看看。”
識玉奉上一盞紅棗姜茶,給的手爐換了兩塊新炭。謝及音的目落在正凝神看折子的王瞻上,低聲與識玉吩咐了幾句話。
王旬暉在下首小聲誦讀奏折:“……高九尺男子以步測,各郡將所測數額與量測人上報朝廷,朝廷打順序,隨機將量測人派往他郡,如此反復數回,取其均值,則與實際土地數量相差無幾。若有舞弊,應嚴懲不貸。”
王瞻先讀完,合上了折子,說道:“這只是測量方法,眼下最大的難是世家在郡之地藏私,相護,干擾測地量稅。譬如朝中蔡司徒——”
王旬暉突然咳嗽起來,王瞻看向他,挨了幾眼瞪,只好暫時閉。
謝及音似笑非笑,吩咐道:“王尚書嗓子,還不快奉茶?”
王旬暉面上一紅,訕訕從識玉手中接過茶,道了謝。
“徒法不足以自行的道理,本宮當然明白,子昂說的難,正是要二位出面解決的,你們一個有權,一個有兵,本是君主倚重的肱骨,但是……”
謝及音攏了攏上的貂絨披肩,淡聲說道:“永嘉三年,朝堂必有新風尚,若你王家不敢背負君主的信任,自然會有其他識相的人,明白嗎,王尚書?”
的語氣與永嘉帝很像,令王旬暉想起了從前被帝王心支配的惶恐,不敢再因是皇后而有所僥幸,忙跪地表衷道:“王家為新帝效力,必當鞠躬盡瘁!”
王瞻見此亦附聲道:“瞻但憑驅馳。”
得到二人的承諾,謝及音頗為滿意,讓他們將抄閱的折子帶回去,從年前就著手準備。心里盤算著,若是七郎在陳留郡一切順利,來年正月扳倒蔡氏,必會再有一批世家風而偃。
打鐵需趁熱,這正是厘清稅制的好時機。
二人領命告退,謝及音單獨留下了王瞻,讓宮人在耳房布置茶席,請他同往賞雪飲茶。
王瞻面對時拘謹了許多,接過茶盞時不忘行禮謝恩。
謝及音笑道:“建康好山好水,怎麼還把人養迂了?”
“皇后娘娘尊隆,微臣不敢輕慢。”
“你與巽之見面時,也這樣說話麼?”
王瞻一噎,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及音寬他道:“巽之將你從建康調回來,就是全心信任你的意思,他不是太帝,你也不是王鉉,不要胡猜忌他。本宮希你們能做一對肝膽相照的君臣……這大魏,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并沒有將猜忌不容的因由落在自己上,王瞻知道這是在給他留臉面。他將杯中茶盞一飲而盡,應道:“我待陛下,必如皇后娘娘所愿。”
還是這副字字擲地語氣,仿佛是什麼昏君惡鬼,會隨時懷疑他的用心。
謝及音讓宮人將梅花樹下去年蠲的雪水挖出來泡茶,親自斟了一盞遞給他,“猶記多年以前,子昂曾說要請本宮掃雪烹茶,此事拖來拖去拖沒了影兒,如今反倒是本宮請了你一回。”
往事最容易拉近距離,王瞻笑了笑,“豈止是一席茶,我還欠殿下一副畫。”
從前想為描一副畫像,總也未得逞,如今更是不可能,也不合適。所以這話說出口他便后悔了,所幸謝及音并沒有搭茬。
耳房有一面墻寬的支摘窗,聽說外面雪停了,謝及音宮人把窗支起來,想要看一看外面的雪景。
識玉將貂絨披風重新給披上,規勸道:“這才幾天,怎麼敢吹風,若是陛下知道了,奴婢倒要責。再說開了窗,也不敢把小公主抱過來了。”
“睡醒了嗎?”
“剛醒,娘正抱著。”
謝及音吩咐道:“等會把抱過來,認識一下王六郎。”
王瞻頗有幾分寵若驚,聽聞要抱小公主,頓時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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