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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1272.第1272章 休要略過不提

夜航船如一葉浮萍大海中。

劉羨好像在神遊萬仞,小陌負責盯住那位姜赦的道,謝狗坐在臺階上打哈欠,婦人的眼神則時常在裴錢上流轉。

氣氛略顯沉重,老秀才突然說道:“裴錢,陪我散散步。”

裴錢點點頭。

庭院有側門可以通往別地,只是這座月門卻上了鎖,老秀才裝模作樣從袖子裡索索,背對衆人,好似掏出鑰匙開了門,推門而,裴錢跟上。

不同於先前院子的寒酸,此可謂別有天,典型的公卿宅第,高梧綠竹,蒼翠,上下皆清,一牆稍空,補以玉蘭,想來炎夏做客人間,暑氣不敢到此串門。

老秀才環顧四周,笑道:“東家也太小氣了。若能讀書其中,開啓幽窗,天與青綠一併涌,字俱碧鮮,真是開卷有益。”裴錢收起思緒,解釋道:“聽小師兄說過,靈犀城上任城主是位子,對蘇子和辛濟安先生的詞,都能批評一二。估計這的讀書,夜航船作爲大東家,

不好隨隨便便讓給師父作爲私宅,不然就有人走茶涼的嫌疑。”

老秀才點點頭,恍然道:“這就說得通了,否則我非要跑到船主東家那邊絮叨幾句,有棗沒棗打一竿再說。”

那株玉蘭正值花期,花時地上如積雪。老秀才雙手負後,站在樹下,自顧自笑了起來,輕聲道:“上次文廟議事,對峙的,是兩座天下,聲勢陣仗很大。出風頭最大的,當然還是平安了。託月山那邊,又是拉郎配,勸你師父去蠻荒,就可以幫你們多認幾個師孃,又是擺足架勢,願意將高位王座虛席以待,搞得好像你師父今日去了蠻荒,明天就可以坐二三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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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甚至斐然好像都肯讓賢,周清高對你師父的仰慕,如今更是兩座天下皆知,恨不得代師收師叔了。”“諸如此類,林林總總。有些聽聞此事的浩然修士,覺得荒誕,倍稽,誤以爲蠻荒烏煙瘴氣,做什麼都是胡來的。你卻不要覺得是那些大妖在開玩笑,故意調侃你師父,蠻荒那邊是真想拉攏他這位末代。扯起一條曳落河,劍開託月山,搶走一皓彩明月,單對單,做掉了蠻荒大祖的首徒,需知那元兇還是一位飛昇境巔峰劍修。蠻荒只認強者,既然能認白澤,就能認陳平安。不說斐然,只說蕭?好了,若是平安去了蠻荒,你看開不開心,肯定會的,是叛出劍氣長城

,陳平安卻是叛出了劍氣長城以及浩然天下,憑這一點,蕭?就要對你師父刮目相看,視爲同道中人。”

老秀才娓娓道來,裴錢耐心聽著,問道:“文聖老爺,禮聖先生盯著這邊嗎?”

老秀才搖搖頭,“沒在看了,怨不得他不擔事。畢竟天外還有燃眉之急和心腹大患,一個不小心,就會讓三教祖師的散道之舉,功虧一簣。”

能夠分出心神來這夜航船,與姜赦對話幾句,禮聖已經冒了不小的風險。

聽過老秀才的解釋,裴錢理解是理解,卻還是有些難以掩飾的失落和憂心。

老秀才臉頰,開始移步往外走,“這件事,是我做岔了,十分差勁。”

裴錢言又止,終究還是將到了邊的言語咽回肚子。老秀才卻沒有自己的過咎輕輕放過,繼續說道:“推本溯源,有今天的爲難,還是我當年把事想得簡單了,自認還算周全,不頂事。實不相瞞,關於你的來歷,平安一直被矇在鼓裡,我卻是清楚的。要不是我的提議,觀道觀那邊,碧霄道友就不會安排諸多巧合,讓你與陳平安相見,一起離開藕花福地,了師徒。你們今天也不會如此揪心。我那會兒總覺得姜赦萬年刑期將滿,到時候出山,難免滿肚子怒氣,就想著找個穩妥辦法緩衝一下,免得人間再起干戈,所以置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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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有私心,極爲事功。”老秀才一手握拳,輕輕敲打手心,“想著這麼做了,對平安,人生路上做人做事總是想著先吃虧的關門弟子,能夠提前獲得一張護符,在兵家初祖那邊贏得些許

,攢下一份不大不小的香火,在世裡邊,贏得先手。比如平安獨自守著劍氣長城那些年裡,我就一直希冀著姜赦可以出手幫忙解圍。”“對裴錢,能夠跟在平安邊,多走走多看看,眼界一開,格就不會過於執拗,朝夕相,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完全就是一個從書香門第裡邊走出來的孩子。有學養,有家教,有擔當,早晚會是那巾幗不讓鬚眉的大家閨秀。我對平安的耐心,還有裴錢的潛質,都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他認可了你,就一定能夠照顧好你,至可以帶給裴錢一個平平常常的年,走過遠路,落定了,就要去學塾讀書,下了課,家裡有和藹的長輩,邊有可以聊天的投緣朋友。慢慢來,不必著急

長大。”

“對姜赦和他那位道而言,好似憑空多出一個乖巧懂事的兒,若能一家團圓,怎就不是苦盡甘來了。確是我一廂願,把人心想得簡單了。”

“至於你在竹樓跟崔先生學拳,還能贏得好幾次武運,等於提前跟姜赦相見了,平安想不到,我更想不到。”“陳平安是在教徒弟,不是在跟他們搶兒。有一說一,單說這件事上邊,算不得姜赦將好心當驢肝肺。是啊,我怎麼就可以保證,他們自己來教兒,不會更

好?所以此事一開始就是我理虧,卻要你跟平安兩個孩子來擔責,天底下沒有這樣當長輩的道理。你們作爲晚輩,不覺委屈,卻不是我可以矇混過關的理由。”聽到這裡,裴錢終於忍不住想要說幾句心裡話,聚音線,語道:“師公,其實我遇到這種事,並沒有那麼難,就是有點莫名其妙。姜赦他們兩個,我只當是路上偶然相見的陌生人。我可以保證,不是爲了讓師公寬心才故意說這種話的,的的確確是我的真心話。我心裡真正難的,是讓從小主意就很定的師父,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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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慮重重,如果……”

裴錢本想說一句,如果可以的話,師父不嫌拖累,這場架,必須算一個!對而言,天大地大,師父最大。

老秀才擺擺手,打斷裴錢接下來的言語,輕聲道:“莫要帶著緒說氣話,容易傷人傷己。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

裴錢默然。既散步也散心,老秀才帶著裴錢一起走出了這座宅第,走在略顯冷清的街上,回一眼府邸匾額,緩緩道:“真正的富貴氣,不在金玉滿堂,珍寶字畫,各件,如何琳瑯滿目。一時得勢的權貴豪門,相較於那些君子之澤能夠綿延三代、甚至五世之上的世族門閥,差就差在底蘊上邊,需要修有家學,治家有家法,姓

名有族譜,祭祀有家廟祠堂,爲人世有祖訓。”裴錢點頭道:“記得師父說過什麼他心目中的書香門第,就是家裡書多。孩子從小就覺得讀書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一個人若是不讀書纔是奇怪的。不必計較書上各代大家鈐印的藏書印多不多,也不必過於計較某部書籍的書坊刻本是否良、是不是孤本善本,最重要的,是要自家先人在那些書上的批註要多些,後世

子孫翻書讀書,就可以看到極多的讀書心得,能夠把一本書吃得更,理解更深刻,可以算是第二場‘開蒙’,即是家學傳,可謂治學的獨門心法了。”

老秀才須而笑,讚歎不已,笑道:“山下門戶,一家之主,能夠管好三代人,就算足夠厲害了。”“爲落魄山和青萍劍宗作百年計,平安已經做到了。要想更長遠的作千年計,就需要你們的弟子、再傳弟子們,以作則,做好表率。山上山下道理總是相通的,只肯留錢財給子孫,是興家是敗家不好說,哪怕是留下萬卷書,子孫看書與不看也還是兩說,但是言傳教,做個正人,纔有祖蔭,立下幾個好傳統,纔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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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代代相傳,子孫寶之。”

如今落魄山與青萍劍宗,上山下宗各自都有了三代弟子。

就是不曉得第四代弟子的第一人,又會是誰?屆時那人歲數多大,是否劍修?總之值得期待。

不知何時,劉羨跟上來了,“娶妻娶賢,一旺旺三代,就是不知道以後誰家好兒郎,祖墳冒青煙,能夠娶了裴錢。”

裴錢翻了個白眼。

劉羨以心聲問道:“文聖先生,知不知道劉幽州?”

老秀才愣了愣,“啊?”

劉幽州這孩子好眼啊,劉聚寶燒高香啦?

劉羨繼續笑道:“覺得比之曹晴朗如何?”

老秀才又是一怔,“咦!”

劉羨笑嘻嘻道:“我倒是覺得李槐也不差。”

老秀才好像被牽著鼻子走,細想之下,似乎,嗯?

裴錢問道:“你們在聊什麼?”劉羨厚臉皮說道:“陳平安的先生,不就是我的先生,太見外,反而傷了文聖老爺的心,我這當記名不記名都行的學生,當然得找個機會,與暫時還沒有喝過拜師茶的先生好好商量一事,不如舉賢不避親,文廟那邊給個君子頭銜?再多出一位宗主劍仙當學生,以後先生出門跟人吹噓,我收弟子,益求,劍仙起步…

…”

老秀才瞪圓眼睛,嘖嘖!

不知不覺,有位婦人,形單影隻,遠遠跟著。

裴錢臉如常。

更後邊,還有兩頰酡紅的貂帽與黃帽青鞋的小陌,在街上並肩而行,卿卿我我。

謝狗貂帽,清難斷家務事,這位次席供奉,有些揪心,好煩,愁死個人。

謝狗說道:“小陌,行山杖借我耍耍?山主親口說過的,等你回了,可以跟你討要。”

既然公子都發話了,小陌便隨手將綠竹杖遞給謝狗,以心聲問道:“爲何對公子直呼名字都沒有任何應?”

謝狗提起行山杖,拿臉蹭了蹭,說道:“哈,定。”

小陌無可奈何,“問你話呢。”謝狗說道:“山主不樂意你摻和此事唄,鐵了心要咱們倆置事外。山主啥脾氣,你跟了這麼久,還不清楚啊,你如果不是死士還好,信得過你,有力出力,能幫

就幫,山主不跟你含糊半點。誰讓你只差沒將死士二字刻在腦門上,山主不願你涉險,就沒你啥事了。”

小陌疑道:“可就算公子有心躲我,爲何憑我今日境界,還是找不到毫線索?”

謝狗說道:“不說你如今還不是真正的十四,就算已經是了,以山主的謀略,有意瞞你,還不是跟玩一樣。”小陌點點頭,“怪我多此一舉。先前送給公子的那件法袍,花了點心思,能夠與我元神魂魄和其中一把本命飛劍牽連。這等伎倆,肯定被公子看破了。上次在崇

觀被那頭鬼襲,公子就沒有將法袍穿戴在。果然是我畫蛇添足了。”

謝狗是才知道此事,一跺腳,惱火道:“小陌唉!”

小陌心不在焉,終究還是擔心自家公子跟姜赦的那場架,哪有主人與誰打生打死、死士卻在一邊閒逛的道理?

小陌以心聲問道:“公子閉關的時候,我不在落魄山,你就是扶搖麓道場的護關之人,連你都無法跟公子聯繫上?”謝狗搖搖頭,“這種事,我誆你做啥子,要是山主……呸呸呸,山主肯定會活蹦跳返回夜航船,你要是得知我瞞報軍,我還不得被你罵個半死,記恨好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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