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馮金貴。

老頭子眼睜睜地看著一隻東北虎“踏空”而來，落在驢尾後，一雙前爪往驢尾前一搭，張口朝著驢屁就咬。

見此形，馮金貴瞠目裂，他想上前、想呼喊，可他渾抖若篩糠，已不聽他控制，倒是張得很大，但卻發不出一聲響。

“嘭……啪！”

“嘭……啪！”

“嘭……啪！”

……

這時，背後山屯裡無數二踢腳竄天而起。

靠山屯就在山裡，周圍時常有猛出沒，所以家家戶戶都備有炮仗。一旦家裡的牲畜有異樣，家家都會立刻燃放二踢腳。

今天吼聲傳遍南北二屯，家家戶戶的牲口全都到了驚嚇，尤其是狗夾不住尿的況，更是嚇壞了山民們。

不是所有人都聽過老虎，但在山裡覓食的狗，即便見了熊瞎子也不會如此。能單靠吼聲，就把狗嚇尿的，那就只有百之王了。

所以，即便是家裡人都不曾外出，山民們也不吝嗇地點燃了二踢腳。

正是這些二踢腳救了馮金貴，剛撕開驢屁的一隻耳被連續不斷的炮仗聲所驚，將一起、一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隻耳離去好一會兒，驢才發出“呃啊”的聲，它屁被一隻耳掏開，腸子什麼的流了出來。

聽到驢慘，馮金貴踉蹌著上前，到跟前只看一眼，老頭子就覺天旋地轉。

三百七十塊錢的騸驢沒救了，皮賣的話，能賣二百二三十塊，得賠一百五十多。

馮金貴全家採山，一年收也不超過二百塊，讓一隻耳一口就給禍害了。

馮金貴心知驢已經沒救了，想給它一個痛快，可手裡又沒有傢伙。

老頭子一咬牙，將拴驢的繩子解了，挽個套往驢脖子上一勒。

隨著馮金貴用力，驢發出聲聲哀嚎的同時，馮金貴老淚縱橫。

幾乎是與此同時，35楞場把頭薛立民揹著獵槍，帶著四條獵狗，在35、36兩個林班界的山坡上找尋著獵腳印。

去年野豬王大鬧新楞場，嶺南獵人薛立偉被野豬王活活挑死。薛家父子帶著領狗，來爲薛立偉收加復仇。

可那野豬王戰力非凡，將薛立民的狗幫殺散。六條獵狗，兩死四掛傷。

雖然都是輕傷，但那一仗給這四條狗幹慫了。

冬以後，薛立民從嶺南來他包的35楞場監工時，也把他的槍和狗帶來了。

可再上山的時候，薛立民就覺養好傷的四條狗了，不像以前那麼賣力幹活了。

所以，最近薛立民正準備買些東西，去永安屯拜拜碼頭。

去年跟他爹薛寶軍認識了趙家父子，那小趙炮更是替他叔伯哥哥報了仇，兩家有這分在，薛立民就想著求趙軍幫他拖一下狗。

忽然，一陣惡風自崗尖子上卷下，跟著薛立民的四條獵狗瞬間炸營，漫無目的地四散而跑。

看到這一幕的薛立民有些懵，他下意識地去摘肩膀上的獵槍時，就聽“嗷”的一聲。

薛立民整張臉皮木然，頭皮麻如過電一般，但跑山人有膽量，薛立民摘槍在手，舉槍朝天便打！

“啪！”

一聲槍響，一團黑影踏雪飛奔，自那黑影下，有狗尖的聲音。

薛立民撅槍換子彈的工夫，那黑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薛立民仍將子彈納槍膛，隨即舉槍朝天就打。

薛立民又打三槍，待槍聲落下，四下寂靜無聲。薛立民鼓著腮幫子連吹口哨，過了約有三四分鐘，才見一條黑狗夾著尾向他跑來。

接著，兩條花狗也是如此，夾著尾、著腦袋跑到薛立民旁。

來到主人邊的狗，就像在外面被人欺負了的孩子，一個勁兒地往薛立民上。

狗仗人勢，人也仗狗壯膽。

有狗在邊，薛立民纔敢向黑影離去的方向搜索。沿途他看到了狗腳印，也看到圓形似貓爪印的腳印。

薛立民他爹薛寶軍，是當年的打虎四將之一，在跑山行裡，薛立民可稱一聲家學淵源。

看到這腳印再回想剛纔獵狗們的反應，薛立民心中即刻有了判斷。

是東北虎！

薛立民握獵槍，緩緩向前挪步，在一棵水曲柳樹下，他看到狗撲騰的痕跡，而旁邊依然有虎爪印。

薛立民心知自家的狗回不來了，他忍著心中悲痛，大步往35林班上走去。

薛立民一路走，一路大聲呼喊，他是35林班把頭，這林班裡作業的工人，薛立民不能不管。

薛立民收攏工人回楞場，然後找個膽大的套戶趕爬犁，他親自帶著四個人乘坐爬犁趕往林場。

與此同時，靠山屯也有一輛馬車下山，直奔鄉里而去。

他們靠山屯都是氓流子，永安林區不管他們，沒辦法只能去找鄉里，然後再讓鄉里和林場協商。

而這個時候，一輛吉普車在67楞場門口停下，副駕駛門推開，趙軍右腳邁出，隨即整個人下了汽車。

開門聲中，保衛員王茂青、馮超、李林從後座下來，接著是開車的司機兼保衛員韓紹剛。

五人都拿一棵半自步槍，下車後紛紛將槍挎在肩上。

這時，李林指著楞場大門對趙軍說：“趙軍吶，這就是67楞場。”

包括李林在的四人，都是保衛組的保衛員。正常來說，趙軍上任以後，應該招募專門的營林保衛員。

可他剛一上任就外調了，哪有工夫招人？沒辦法，就只能用現有保衛員了。

林區出了這麼大的事，就算沒有閻書剛爲趙軍站臺，保衛組也不可能拖趙軍後。

在衆多保衛員中，趙軍點了四個年輕人隨行。這四個人沒有永安屯的，但都是林區人。

鄉里鄉親的，趙軍說啥也不讓他們稱自己職務。

但在進楞場時，四人都默契地跟在趙軍後面，讓人一眼就能看出趙軍是頭兒。

五人都揹著半自，除趙軍以外的四人又都穿著林場發的棉猴，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林場下來人了。

很快，得到消息的姜其才從把頭窩棚裡跑出，到跟前見爲首是個小年輕，姜其才瞬間眼前一亮，來到趙軍面前，欠問道：“是伏虎將、小趙炮吧？”

昨天周春明往永興大隊打電話，召趙軍回來的事，姜其才他們也都聽說了。所以一看到年輕的獵人，姜其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軍。

趙軍淡淡一笑，姜其才這話說的，他都不好接。

而這時，李林上前一步，對姜其才道：“這是我們趙組長。”

山裡人也知曉人世故，他不說趙軍是趙副組長，而說趙軍是趙組長。

“哎呀，趙組長，趙組長。”姜其才連連欠，側向裡面指引，道：“咱上窩棚暖和、暖和吧。”

趙軍笑著點了下頭，他雖然聽周春明、閻書剛描述過事經過，但仍然需要問一下當事人。

在進窩棚前，趙軍讓司機韓紹剛前往69林班接人。而他帶著三個保衛員，跟姜其才進到窩棚坐下後，趙軍拒絕了姜其才遞來的煙，讓姜其才趕將那見虎套戶來。

聽完二人看到老虎的經過，趙軍不皺起了眉頭。

以這67、69兩個林班的地理位置，趙軍可以判斷老鬼頭子嶺上的那隻東北虎肯定是下山了，關鍵另一隻黑老虎是哪兒來的？

李大智到任當天，趙軍就趕赴永興大隊去救火，所以他不知道曙林區出現過黑老虎的事。

“姜把頭。”趙軍很客氣地對姜其才說：“要是方便，給我們拿點乾糧唄。”

“嗯？”姜其才一怔，就聽趙軍解釋說：“我們現在上山，中午肯定是回不來了，要有乾糧給我們拿點兒。”

“那個……”姜其才手忙腳地向窩棚外比劃著說：“中午回來吃唄，我讓做飯的整幾個菜。”

這可是組長啊，送到眼前的馬屁，姜其才怎能不拍？

“姜把頭，別忙活了。”趙軍淡淡一笑，道：“我都說了，我們中午肯定回不來了。”

說完這句，趙軍一指姜其才，笑道：“你還有這倆師傅，都得跟我們去，咱晌午都得擱山上吃。”

“啊……”聽趙軍如此說，姜其才笑了，他忙起去安排乾糧。而就在這時，69林班把頭衛友朋帶著看到虎的套戶乘坐爬犁而來。

趙軍又詢問了一番後，當即決定沿67林班套戶最初看到一隻耳的地方開始，一路往69林班那邊推。

這個過程肯定耗費時間但是沒辦法，只能這樣去做。

姜其才那邊準備好乾糧，衆人便啓程出發。保衛組沒開車，而是乘坐爬犁上伐區，來到第一個套戶看見一隻耳的地方。

“你當時就在這兒？”趙軍詢問套戶，套戶連連點頭稱是，趙軍追問：“那虎擱哪麼過去的？”

聽趙軍問話，套戶手往下頭一指，隨即往南一劃，道：“就那麼過去的。”

“趙組長。”當著外人的面，李林又上了趙組長，並道：“我們下去看看？”

他們一行人是從山背面翻過來的，而不是從下面上來的。

聽李林之言，趙軍擺了擺手，再問那套戶道：“看著大爪子前兒，你把爬犁拴哪兒了？”

“就拴底下了！”套戶道：“給我那老牛嚇的趴地上就不彈了。”

套戶話音剛落，姜其才向後、向上坡比劃著說：“他連牛都沒管，扭兒就跑了！”

聽姜其才這麼說，套戶訕訕一笑。

人在極度恐懼的況下，會下意識做出反應。事前、事後問這套戶，他都會說自己必與老牛共存亡。可當事到臨頭的時候，他纔會做出直達心的選擇。

趙軍沒笑而是指揮衆人呈扇面向下搜尋，在臨出發前，趙軍又對衆人說：“看看有沒有大爪子站腳的腳印。”

無論是還是人，在一個位置站久了，留下的腳印和行走的腳印是不一樣的。

果然，不多時林中傳出口哨聲。

趙軍過去，見林中走出馮超和一套戶。

“趙組長。”馮超指著林子，對趙軍說：“大爪子在那樹後頭站了，還趴窩（wò）兒了！”

趙軍聞言，忙提著槍隨馮超過去。

在一棵大青楊樹後，清晰可見東北虎趴窩的痕跡，趙軍順著林子往外看，便判斷這一隻耳是想吃那套戶的牛。

想到此，趙軍轉往四周觀察。

這時候，趙軍覺人手不夠用了。

他帶了四個保衛員，加上兩個林班的把頭和套戶，能供趙軍驅使的人有十人之多。

但這些人不行啊，如果王強在的話，趙軍就會讓王強帶一路人，順著一隻耳的來路過去，儘量去搜集信息。而他自己，則帶另一路人，沿東北虎腳印向下追。

如此兵分兩路，可不是無用功。

正所謂知己知彼，必須得知道那兩隻老虎是什麼況，才能在圍剿它時，制定出可行、有效的方案。

現在手下人都是外行，趙軍輕嘆一聲，便將所有人聚攏，然後帶著他們沿著一隻耳離去的方向追。

沿途，一隻耳起縱的腳印清晰可見，一縱約莫二十米，顯然這不是一隻耳的巔峰。

繼續跟蹤而行，徘坡轉山時，趙軍按照習慣向上一瞭整個人不由得一頓，擡手示意衆人。

衆人循著趙軍所指去，只見山坡上又多出一趟腳印。

趙軍往坡上去，只見仍是提溜圓的虎爪印。

由於是猛虎下山，所以腳印趟雪、拉，但眼可見，這腳印可比一隻耳的腳印大。

判斷出這一點，趙軍不皺起了眉頭，轉頭看向四個套戶。

四個套戶中，第一個見虎的套戶只看到了一隻耳，其他三人卻都看見了兩隻老虎。

之前趙軍聽他們說過，黑老虎比一隻耳大好多，看著得有五六百斤。

當時趙軍還不信，以爲他們是到驚嚇後的胡謅八咧。

可現在，趙軍信了。

而這時趙軍再次慨嘆，早知道給老舅帶來好了。要是王強在，他可以順著黑老虎的來路過去。

“走！”可事已至此，趙軍只能帶人下去，繼續徘坡而行，這時就能看到兩趟虎腳印了，想必是那黑老虎追上來了。

果然，趙軍目測一下，黑老虎一縱一躍，都在二十五米到三十米之間。

趙軍帶人再跟，就這樣從67林班跟到了69林班。

簡單吃了頓午飯，趙軍繼續帶頭跟蹤，就這樣在69林班西山高尖子，趙軍忽然發現黑老虎轉向了。

兩隻虎在這裡分開了！

趙軍心中暗道不好，而這時永安林場已經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