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你聽我說，我不是……”

    還沒說清楚自己不是夫人，老驛丞已經耳背轉離開了。

    一句話說不完堵在嚨裏的覺，上不去，下不來，真是令人難又尷尬。

    偏生這時候，崔簡叩了叩桌麵，示意坐過去，“人家都你夫人了，你還不坐下來？”

    聞言，溫婉的臉刷一下紅了，他明明知道不是，卻還拿話譏刺，就好像是故意想看的笑話一樣。

    這種惡劣的行徑，與他平日裏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來的清風朗月、漠然森冷截然不同，是偏對這樣……看起來，真是這樣好欺負嗎？

    想來想去，想了一肚子委屈，溫婉沒別的辦法，隻能依順他的意思坐好。

    這樣聽話的結果，便是崔簡心大好，親自給盛了一碗胡辣湯。

    這真是寵若驚了……

    赧然地接過，一口一口喝著，像是在喝白水，心裏的五味甚至將胡椒的味道一並蓋過去了。

    老驛丞遠遠看著，愈發覺得自己猜的不錯。他這雙眼睛，真是愈發不好使了。

    年底大約可以致仕了。

    -----

    從清風驛出發，又走了幾天。

    為了從雲州繞道景州，崔簡選了一條山路，既是山路，免不了顛簸。

    他倒是不怕旅途辛勞，早年去嶺南遊學，深山老林什麽蛇蟲鼠蟻沒有見過，他早就麻木了。

    隻可憐了小西施，一路上顛得七葷八素，中途停下來嘔了幾回，最後幹脆什麽也不吃了，吐得隻剩下膽。

    看這樣，崔簡都有些懷疑自己最初的決定，何必將帶出來這份罪呢？

    是日，太即將落山，車隊淹蹇於深山小徑，他們離最近的館驛還有十幾裏山路，天黑之前是肯定到不了。

    崔簡盯著地圖思索了一會，乍然抬眸，瞧見小西施捂著口，蒼白發的小臉，目凜然一變，掀簾對車外的夏侯忠道：“停車休整。”

    一聲令下，車隊暫時停了下來。

    馬車將將停穩，溫婉就扶著窗框，作輕緩地下了馬車，生怕起幅度過大，將滿腹惡心當場吐了出來。

    腳一落地，徑直衝到山路旁的雜草叢，扶著樹幹吐了起來。

    這兩日幾乎什麽也沒吃，連水都不敢喝，所以也隻是幹嘔，可越是什麽都吐不出來，越是難得胃裏翻江倒海。

    崔簡從夏侯手裏拿過水壺，緩緩朝樹下小的背影走了過去。

    溫婉正吐得難，忽然背上被人輕了兩下，詫然起，崔簡已至側，麵前瞬間多了一個擰開塞子的羊皮水袋。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溫婉竟從此刻崔簡的眼中，看到了依稀的一點憐惜和關切。

    紅著臉接過水袋，低下頭聲如細蚊地道：“多謝世子。”

    看來他這個人，也不是一點溫也無，溫婉如是想著，心裏還安一些，就著水袋飲了兩口水。

    臉上終於回返了些許。

    崔簡盯著複雜的表輕笑了一聲，帶著點打趣的口吻道：“謝就不必了，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呢，夫人？”

    前幾日的笑話，他拿到今天再提一次，多有點不太合時宜。

    溫婉對那日的事本就耿耿於懷，可他卻生怕忘了一樣，一遍不夠，還要說第二遍來提醒。

    是怕產生什麽非分之想？

    怎麽敢？

    溫婉將水袋塞上，轉遞還給崔簡，平靜的表裏湧著滾滾逆流，良久，鼓起勇氣開口，“世子……”

    “怎麽了？”

    崔簡眉頭一擰，覺得接下來不會說什麽好話。

    “將來你娶妻以後，可不可以放我離開？”

    山林寂靜，偶有蟲鳴，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一下子沉寂到了冰點。

    崔簡“哦”了一聲，垂下複雜深晦的眸子，若有所思道：“離開……你想去哪？”

    跟在崔簡邊久了，他眼神中凝結的危險，溫婉不會察覺不到，強下心頭的畏懼，低下纖纖的濃睫，語氣溫而討好，“隻要世子不把我轉送給他人，去哪都好。”

    聞言，崔簡眉心一跳。

    轉送他人？虧想得出來，他是這種人？

    鬱氣半晌難消……好在他的涵養，不允許他將這滿腔惱怒表現在臉上，更不容許他對人發脾氣。

    “好，不過……”

    崔簡看似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卻不等溫婉抬眸，又特意強調道：“不過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得讓我覺到你的誠意。”

    “什麽誠意？”溫婉狐疑地問。

    崔簡抬起手，了溫婉泛紅的耳垂，之後，似無意的，指尖掃過微晃的翡翠耳墜，那輕輕搖的滿綠激起他心裏一圈漾的漣漪。

    須臾，他俯下，在耳邊用捉弄的語氣道：“比如說……對我殷勤點。”

    溫婉已不是人事不通的那時候，自然清楚他的這個“殷勤”是什麽意思。

    咬了咬沒什麽的下，訕訕然點了下頭。

    殷勤……應該也不是很難做到的吧。

    “這就答應了？”崔簡輕嗤，“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言下之意，一般的殷勤小意不了他的眼，還得使盡渾解數討他歡心才行。

    要說之前是要求，那這會就是故意了。

    溫婉深吸了一口氣，仍是乖順萬分地點頭，倒顯得崔簡的要求，似乎有點過分……

    看著這副逆來順的模樣，崔簡煩躁地靠在了樹上，扶了扶額。

    不過很快，崔大世子無奈的神裏便帶出了一釋然，他竟險些被這小丫頭給誤導了，明明主權在他手裏才對。

    做與不做在，滿意不滿意麽……在他！

    想通了這些，一切不悅的緒一掃而空，崔簡甚至還有些期待，小西施會怎麽殷勤以待？

    “走吧，從現在開始，別讓我不開心。嗯？”

    他抬手在溫婉臉頰上輕彈了一下，盈的似剝了殼的蛋，即使指尖力道不重，絨的皮還是眼可見的起伏了一下。

    崔簡眼中掠過一種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愫，心裏有些悵然的失落，小西施為什麽會覺得他會將轉送他人？

    這樣一幕，落在遠的夏侯忠眼裏，卻不乏寵溺的意味。

    單漢看不慣這種你儂我儂的場麵，抖了抖上的皮疙瘩，轉收集柴火去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有回暖，溫婉也緩得差不多了，崔簡拉著往營地走，但牽著的那人卻有齟齬，走了兩步，便扯住了他的袖籠。

    “又有何事？”

    “世子，我，我想去方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