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
坐在何舅舅家的矮榻上,紀明達雙手護著小腹,幾乎要坐不安穩。
按捺焦躁,又問了溫從一遍:“你當真不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下午,毫無預兆,婆母突然就讓人送走了明遠,又讓他們著更,只帶心腹,什麼也不說,直接帶他們來了廣川侯府。
到了這里,婆母也不許他們旁聽,更不解釋。與何家舅舅、舅母商議了幾句,竟是把他們送到后院,關了起來。
現已兩個時辰過去。
只知道家里出了事,還必是能搖基的大事。可究竟發生了什麼,仍一無所知!!
這如何安心!
但溫從閉目仰躺在床上,仍是那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面上不見毫焦急憂慮。
“我不知道。”他只說這四個字。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紀明達一掌拍向炕桌。
“,小心子!”王嬤嬤忙捂住的手,又勸溫從,“大爺,你若真知道什麼,就請快說吧,好歹讓安心些,別了胎氣!”
胎氣。
溫從笑了一笑。
睜開眼睛,略側過頭,看向滿臉忍耐的紀明達,和眼中全是責怪埋怨的王嬤嬤,他笑問:“我說了,又怎麼樣?”
“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麼?”他問,“是能去各府上求人說,還是能直面陛下、扭轉乾坤?”
一手扶住炕桌,另一手在母上借力,紀明達翕。
要責罵,可竟無一句話能反駁。
見這樣,溫從更是想笑。
他想大笑!
他想說,果然如此!
什麼“京中第一閨秀”、文武雙全的國公之,家府外人人口稱贊,說將他一個無能紈绔“教導”上進了的難得“賢妻”,其實和他一樣,也只是個家中出事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長輩們奔波煩心,等待結果的無能之人!
任滿腹詩文、才名出眾,在這樣的急關頭,還不是只能——等!
現在,只能和他娶不遙妹妹時一樣,等著看是虛驚一場,還是大禍臨頭!!
但嘲諷的話將出口前,他瞥見了紀明達顯懷的小腹。
這個孩子,四個月了。
和他第一個孩子離開人世時一般大。
所以,他又閉上了眼睛。
“老太太、老爺、太太,都盼著的孩子。”他只說,“別多想了,快安心吃飯歇下吧,別讓長輩擔心。”
孩子。
紀明達垂下頭,看自己的小腹。
是,還有孩子。
這是辛苦盼來的孩子,是理國公府下一代第一個孩子。
現在,是孩子最重要。不能作沒了他。
“上飯吧。”說。
-
一夜還算好睡。
寅時初刻,崔瑜睜眼。洗漱完畢,他親手穿好朝服,戴烏紗。
今日就是助弟妹報仇之日。
妻子仍在養,他沒去驚擾。略用了幾口早點,提振神,他便早早來至西院二門等待。
阿玨和弟妹也出來得很快。
弟妹的神還算輕松,反而是阿玨愈見嚴肅。
“還從沒在這個時辰見過弟妹。”崔瑜有心玩笑。
“是啊,早起可真不容易。”紀明遙也笑,“等今日功,明日我便睡到日上三竿!”
“必不會耽誤了弟妹補眠!”
崔瑜揮手,帶兩人出發。
到大門的一路,他又反復叮囑:“阿玨,朝上你不必開口,我會盡量避免他們把話引到你們上。弟妹也只需在宮門等待,除非實在無計可施,否則我不會讓你出面。”
畢竟是狀告弟妹嫡母的娘家。
“孝”字當頭,即便弟妹于人后,也不可避免會些非議。
雖然弟妹不在乎。這三天里,往來宮中和廣宜公主府,親問沈家當年鄰居、學生,拜沈父恩師同窗,毫不避人。——分明這些事,可以全給阿玨,以免自己太過顯眼。
不怕讓世人知曉,是在向嫡母娘家出手,為生母討還公道。
但即便弟妹不在意,他做兄長的,總不能任自己撞得頭破流。
“好姑娘,放心等著,信我就是。”上車之前,崔瑜又特別對紀明遙說,“你可千萬別自己跑去殿上!”
“大哥,你也放心。”紀明遙就笑,“我看著很像沖的人嗎?”
想起弟妹當頭那一跪,那日的神,和近日的舉,崔瑜……搖了搖頭。
宮門轉瞬便至。
聽著百上朝的腳步聲,紀明遙安靜坐在車里,沒有掀開車簾,看一看理當到懲的人。
沈相清和三弟便也一不,一同沉默等待。
后面裝滿證人的車,亦然安靜無聲。
大明殿。
朝會初開,皇帝便直接發作。
“理國伯!”他冷聲問,“昨日都察院上折,彈劾你于十八年前強奪民、人遠走他鄉,近年又有豪奴欺百姓、強買田地,種種法不軌、一折難書!可確有此事!”
理國伯渾一抖。
他一夜沒睡,求人不得,自己倒也想了許多應對之語。
此時,他強裝鎮定,不向“親朋故友”多看一眼,抬步出列,拜回道:“陛下,請容臣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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