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達恭敬應是。

李橋媳婦帶大和哥兒回房。

溫宅只有三進三間，西面帶一路院。溫從和紀明達的院子便在西院。正院共只一進，三間正房，東西廂房，屋子不算寬敞，院子也淺窄，比紀明達在安國府的啟榮院還小許多。

回來之前，紀明達已知溫家現狀。是以，雖然覺得新院子轉不開，也沒多抱怨。

只問李橋媳婦：“前院是大爺書房？”

李橋媳婦也只答：“是，大爺日常歇在書房。”

紀明達只好再問：“李姨娘住在何？”

李橋媳婦便笑道：“大爺安排的，李姨娘住書房東廂，便不會擾著清凈。”

紀明達看了兩眼。

“大爺書房難道不見外客？如何能讓眷居住。”道，“把李姨娘搬到這里東廂吧，我們一住著，也熱鬧些。”

“那得等大爺回來，自己和大爺商議了。”李橋媳婦笑說，“奴才們可不敢越過大爺辦事。”

溫從下午就回來。

紀明達且忍下這口氣。

命李橋媳婦自去，命母：“去問出來，李姨娘現下人在哪。”

婆母邊沒看見。若是人就在書房、就在家中，卻不來和請安，便為不敬！

抱著兒子，哄他睡，紀明達坐在堂屋等待。

王嬤嬤很快回來。

心里連聲嘆氣，低聲回道：“李姨娘跟大爺去刑部大牢了，應也會和大爺……一起回來。”

紀明達手一抖。

忙把孩子遞給娘。

分明是快六月的盛夏艷天，屋里才放冰山，還未及涼，卻忽然覺得上有些冷。

溫從這是，他這是——

連面也不想要了嗎！

……

自有婆子把大打聽的話回給太太。

“由知道去。”何夫人隨意道，“隨怎麼樣。”

……

申初，溫從下車到家。

扶出李如蕙，他先說：“你只管回去歇息，不用見。”

李如蕙猶豫：“畢竟是大。”

“一切有我，還有太太。”溫從堅持，“且你同我出門辛苦，在家里清閑，既賢惠，便該讓你歇息。”

李如蕙便不違拗大爺。

左右沾手過家事，大已不會放過了。

是自己選的做大爺的人，自己應下的替太太管家。大也是自己選的留下、不和離。

“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到今天，已不對自己有愧，也不對大爺愧疚，只是覺得對不起爹娘。

誰也別怨自己命不好。

溫從獨到正院，見到了他的兒子。

他看這個孩子，與他看其他的孩子并無差別。他仍沒覺到任何做父親的歡喜。

紀明達也驚訝地發現，僅僅幾個月不見，溫從卻變了許多，和印象里大不相同。

遭逢大變，他自然瘦了。但變得最多的不是樣貌，而是眼神。

看的眼神。

這眼神讓想起另一個人。

——崔玨。

為什麼！

為什麼溫從會有和崔玨一樣的神！

“既回來了，就安心在家養孩子吧。”溫從平淡說，“家里雖然敗落，也還供得起你和孩子的吃穿用度。太太那里，也不必你費心去孝順，一切自有如蕙勞。”

紀明達揮手娘抱孩子下去。

“我不太懂大爺的意思。”到不可思議，“你是說，讓我只養孩子，讓一個姨娘去孝敬太太？”

“這不是聽懂了嗎。”溫從一笑，“下個月我送父親去西疆，如蕙搬去和太太住。若覺得不妥，再回安國府就是了。”

“或是，想要，我再寫封放妻書，也不麻煩。”他直接亮出底線。

紀明達退后兩步，扶住了桌面。

氣得笑了。

“你還有沒有良心在！”手指著溫從的眼睛，“便是與我沒分，那是你親骨，你也舍得他沒了母親！”

“你若另嫁，孩子自然有太太養。”溫從揮下的手，“你若舍不得，也只管把孩子帶走，由他姓溫還是姓紀，還是跟你新丈夫的姓，還是把他丟了，送去養生堂，都隨你！”

“你！！”紀明達大驚失聲。

這人竟然沒有一點慈父之心！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溫從冷嗤，“是，這是我的種，我的兒子，可他是怎麼來的，你難道忘了？我也從沒求著你留下他，更沒求著你留下！我寫的休書你難道沒看？”

“紀明達！”他一字一頓，“你就裝傻吧！就算把自己當傻子，也別以為滿天下都是由你糊弄的傻子！”

第93章 苦果

——你自恃聰明，也別把別人全當傻子。

紀明達深深記得這句話，銘心刻骨，不曾有一日忘記。

這是夢里，崔玨指責的言語。

——就算把自己當傻子，也別以為滿天下都是由你糊弄的傻子！

這是溫從現在諷刺的話。

紀明達額頭刺痛。眼前也開始模糊。溫從嘲諷的神與崔玨冷漠的雙眸似乎重合，連兩個人的聲音也合為了一道。

“也別把別人全當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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