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黃昏，河水潺潺。

    兩個消瘦的人影倒映在河水裏，一高一矮，相對而立。

    許久，

    矮一點的似乎反應過來，對某人不聰明的評價，發出了一聲不滿意的輕哼。

    然後，

    高瘦的影子也沒慣著，手臉頰，把短影拎起拉長。

    “你還哼？”

    手指用力，顧白水扯著陳小漁乎乎的臉頰：“還哼不哼了？”

    “不哼，不哼了……”

    踮起腳尖，陳小漁陷被，最後選擇了委曲求全。

    兇殘的爛人前輩這才罷手，把手裏抓住的魚放在了石頭上。

    “我當你是真的。”

    顧白水拍了拍手，就當自己從河裏撈了一條真魚上來。

    陳小漁稍稍叛逆，和爛人前輩唱反調：“如果是假的呢？”

    顧白水的頓了一下，沒回頭，說：“假的也無所謂，你這小胳膊小也傷不了我……先帶著，活著就行。”

    活魚比死魚貴很多。

    陳小漁的使命就是努力的活著，活到死為止，或者活到顧白水先死。

    “這裏有隻烏？”

    陳小漁彎腰，注意到了三生石上老烏的：“嗯，是半隻。”

    “我還活著。”

    老烏突然開口說話，嚇了陳小漁一跳。

    “這是啥東西？”

    顧白水回答道：“一位活了死，死了活的老先生。”

    陳小漁愣了愣：“它是幻像。”

    “嗯，到都是幻象。”

    顧白水仰起頭，看著盤旋在天上的烏：“隻有這些烏，大概都是真的。”

    說著，顧白水又想起了什麽，反問陳小漁：“你也遇到過假的幻象？”

    “嗯。”

    陳小漁點頭：“遇到過，幾次。”

    “在哪兒遇到的？”

    “另一條河，”陳小漁指了指天邊：“我沿著那條河走，耳邊一直有鳥聲，再後來就出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把我往這邊趕。”

    顧白水順著陳小漁的手指，看了一眼天邊的方向。

    那是三條川河的下遊，也是下川河流過的地界。

    陳小漁沿著那條河過來的，不過的方向大概是與顧白水相反，從天邊盡頭，下川河流終止的地方，逆流回到了這裏。

    顧白水想了想，又問：“你沒去過寂靜林？”

    陳小漁的回答很質樸：“啥是寂靜林？”

    沒去寂靜林，也不知道什麽是寂靜林。

    顧白水抬了抬眉，多看了陳小漁一眼，陳小漁眨著眼，滿臉無辜好奇。

    行吧，顧白水放棄了這個話題，轉問陳小漁別的事。

    “你看到了很多幻象，”

    “嗯。”

    “那些幻象都有什麽？”

    陳小漁猶豫了一下，想了想，然後一個個的說道：“有野嶺裏的那些樹妖怪，有聖妖城和樹葉空間裏死去的老人，還有……我老爹……”

    顧白水皺了皺眉，問：“沒了嗎？”

    “還有……”陳小漁眨眨眼，表很自然：“但不重要。”

    “嗯。”

    顧白水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問了。

    其實稍微細想一下，就能猜到陳小漁瞞的“不重要的人”是誰。

    野嶺裏有樹妖怪，也有他；

    聖妖城樹葉空間有老人，也有他；

    最關鍵的一點：

    陳小漁來到河邊，看見顧白水的時候，問的第一句話是：“你是真的嗎？”

    見過顧白水，那些不重要的……是不重要的爛人前輩。

    問題是，陳小漁怎麽分辨出那些幻象的真假呢？

    顧白水起初也沒意識到這一點，但很快，他默默的轉過頭，盯著那滿臉無知的。

    陳小漁眨眨眼，也不知道為什麽忍不住想笑，但忍住了，沒笑出聲。

    今天是一個奇怪的日子。

    想笑的時候比過去一年都要多。

    為什麽呢？

    陳小漁腦子比較笨，想不明白。

    就仰起臉，和那人對視著，好一會兒……忘記了自己在想什麽。

    “能聽見我說話嗎？”

    顧白水出手，在陳小漁的眼前擺了擺。

    的表很認真，清澈好看的眼睛卻在隨著顧白水的手指左右移。

    顧白水略微沉默，換了一個可以向下的手勢。

    陳小漁額頭一，瞬間回神：“能聽見，你問了啥？”

    “唉~”

    顧白水無奈的歎了口氣，聲音很大：“我問你，怎麽分辨出幻象的真假？”

    陳小漁愣了一下，認真沉思，然後聳了聳肩：“不到啊~”

    “你……”

    顧白水額頭輕輕跳，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砰~”

    “想起來了嗎？”

    “嗯。”

    眉心逆鱗發紅，陳小漁著下，一本正經的沉思狀。

    “我覺得，大概是咱倆的視角不一樣。”

    “怎麽說？”

    “其實突破聖人境之後，我的眼睛發生了一些變化。”

    陳小漁說著仰起臉，瞳孔瞬間陷，染上了金燦燦的澤，妖異明亮，清澈尊貴。

    “用這雙眼睛去看世界，所有的東西都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屏障，不會模糊，反而更清晰了很多。”

    “我看幻象不是很難，在屏障是真的，隔在屏障外是假的。”

    顧白水聞言一挑眉頭，看著陳小漁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陷了長久的思索。

    自己分辨不出來真假，陳小漁的眼睛卻能看的很清楚？

    難道說真的擁有不死仙的脈，在聖人境突破了某種桎梏，變了一條金眼魚……額……金魚？

    哦，對了。

    顧白水眼神一，突然想到了問題關鍵的所在。

    是師傅，回來了。

    長生大帝回到了大陸上，冥冥之中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小漁是不死仙的後代，裏流淌著師傅過去的脈。

    長生大帝離世，不死脈陷沉寂，所以那時候的陳小漁並沒有表現出太過誇張的天賦。

    但當老頭子回歸之後，不死脈從召中蘇醒沸騰，讓陳小漁迅速攀升到了聖人境界，也多出了一雙脈充溢而顯的金豎瞳。

    還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不死帝子。

    嘖，怪不得，怪不得。

    “我明白了。”

    顧白水點了點頭，想通了所有的一切。

    陳小漁眨了眨發幹的眼睛，問：“明白什麽？”

    “我知道為什麽幻象騙不你了。”

    “為什麽？”

    “因為它是鳥，你是魚，魚和鳥隔著水麵……所以它騙不了你。”

    “哦，這樣啊。”

    “你聽懂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