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肆間傳了兩日都察院右都史與國子監司業之的流言。
都說這位裴大人沖冠一怒為紅。
刺殺公主,構陷靖王,只為心子出氣。
據傳他是今科狀元,有經天緯地之才,多次陛下褒獎,誰曾想,竟是個逃不兒長的癡兒。
如今事敗,被大理寺押解獄。
這原本是茶寮酒肆、街頭巷陌最好的談資。京城好事者眾,最這些旖旎中還帶著狎昵香艷的事。
但很快,便沒人再提裴郎君的事。
準確地說,是如今很有人閑聊,京城風,皇家守衛頻繁調度,東、西兩市平日里人流如織,如今日日都有大批穿著盔甲的士兵巡邏。
無人知曉發生了何事。
人人都知曉有事發生。
一件香艷傳聞很快也變隨風而散。
因為那個被構陷的皇子,被遣往封地就藩的靖王,如今正因陛下授意,代領朝政。
溫府也聽到這個消息。
起初溫父和李氏道,“誰曉得時章竟打的是這個主意,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到咱們家來也只與我說些詩詞繪畫上的事,竟是看上了念兒!”
他將裴儉以忘年論,裴儉居然想娶兒!
李氏斜睨他一眼,“指你看出來,那太非得從西邊升起來。”
溫遠橋對妻子,脾氣一向是極好的,聞言須一笑,“夫人說的是,我自是不如夫人慧眼如珠。那夫人以為時章此人如何?”
李氏其實自己也沒看出裴儉的心思。
且比起裴儉,更看好與念兮一同長大的周言禮,但是退一萬步講,裴儉也是個很好的后生——
年輕英俊,人又穩重上進。
一時也抉擇不下。
“這裴郎君如今可吃著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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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裴儉刺殺文淑公主一事,溫遠橋是當做笑話看的,且半點也不當真,“時章的人品,我還能不知?他才是被構陷的那個,你且看著吧,很快就會真相大白的。”
對此,溫遠橋信心滿滿。
但他顯然太過樂觀。
朝局一日比一日張。
就在昨日,有史老臣提出靖王領政于禮法不合,該請太子殿下盡快回朝,主理朝政,被靖王以不敬君上為由,罰以杖刑。
行刑的地方便在大殿外,當著滿朝大臣的面,八十虎威杖打下去,當場便將這位老臣活活打死。
陛下病重難以起,后宮有陸皇后把持,前朝有靖王和輔國公,即便心大如溫遠橋,也意識到大事不妙。
裴儉得罪靖王甚深,以靖王之心,若他日后登極,裴儉的下場只會比那位史老臣來得更慘。
他為此日夜懸心,卻苦于有心無力,還是溫青珩一語驚醒門中人,幽幽道,“父親先別為他人心,先想想咱們自家事吧。”
“時章不是你同窗?你就如此漠不關心?再說了,咱們家怎麼了?”
溫青珩:“咱們家也得罪了靖王,您忘了皇后千秋宴上的事?念兒如今還待字閨中。您說等靖王騰出手來,會不會尋咱們家的麻煩。”
溫遠橋:!
溫遠橋這回是徹底睡不著了,頭發都生生掉了大半,更是切切盼著太子歸京的消息。
太子殿下乃是正統,只要他回來,靖王趕滾出京城,再別出來禍害人了!
……
子夜。
月黑風高。
羈押裴儉的監牢,燈火沉沉。
裴儉向隅,側臥于監房鋪著的草席之上。雖是五月的天氣,但地牢冷,他傷口未愈,眉頭蹙著,躺得不算安穩。
漸漸地,監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門鎖之前,須臾,伴隨著一聲開鎖聲音,有人牢門,站在他前。
裴儉掙開眼,慢慢回頭,看了來人一眼,他并未起,改仰臥姿勢,朝來人道,“抱恙,恕某失禮。”
陸聞笙的半張臉映了昏暗燭火,仿佛鍍了一層淺淺融,眉梢一點清雅勝殊冠絕,無論何地,他總是溫文雅致。
然而那雙匿在昏暗燭火面里的雙眸,卻不似往日干凈,一明一暗,目幽幽。
“你早預料到這一天?”
陸聞笙發問,聲音沉沉。
裴儉扯出一個笑,著側窗外黑的天。他形狼狽,也無往日俊朗之姿,卻仍像是高坐廟堂,半點不見窘迫,只隨意道:
“誰會想要牢獄之災?”
“你明知戶部賬冊上的何元是陷阱,卻還是往里跳,一步一步,按照我預先設好的陷阱,直到被押進了大理寺。你究竟想做什麼?”
聰明人的對話,很多時候都會省去迂回反復的試探。
裴儉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應答。
陸聞笙看得出來,他做這一切,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就那麼想死?”
“能活就不想死。”
陸聞笙沉默了片刻,道,“有人不想你死。”
“來求我,”他仔細盯著裴儉,不放過其面上的任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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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我放過你。”
果然,裴儉額角跳,不再漫不經心,變得認真起來。
“是嗎?”
陸聞笙應是,“只要我保你不死,愿意委于我。”
裴儉呼吸變得濁,握雙拳,手背幾道青筋慢慢鼓脹,暴起。
他轉頭看向陸聞笙。
同樣盯著他的每一分神,冷清清道,“我知道為何不喜歡你了。”
陸聞笙面微變。
兩個男人隔著距離,一個臥著,一個站立。
一個目冰冷,一個目審視。
“從前很欣賞你。有男子的魅力,何況,你還有一個可的孩子。”
“可惜啊~”裴儉輕笑著嘆息,“你本不懂。”
比起他和周言禮,陸聞笙才是顧辭走后,最容易進念兮眼里、心間的那個人。
但是他太市儈,什麼都想算計,計較得失,可笑那時候他還因為陸聞笙嫉妒發狂,明明陸聞笙連自己也比不過。
陸聞笙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盯著他看。
“你為了構陷我,設計流言,可這也會牽連的名聲。你以為等風波過去,再予無上風,便可抵消傷害。你想要保全家族,不惜以為因,你算計得太清了。”
裴儉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說陸聞笙,又像是對自己,“啊,最需要真心了。”
簡陋的牢房里,一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許久,陸聞笙清潤的嗓音響起,他說,“你倒是懂。”
裴儉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可惜太遲了。”
“的確來尋了我。”
陸聞笙展眉,微微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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