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無邊，秋雨無邊，萬古亦無邊。

雨打鏡湖，了門檻前的石階，撲書齋，帶垂簾往里掀了掀。

顯出那先生筆疾書的模樣。

一轉眼，

莊園里的孩子們也都已經長大了。

原本八九歲，如今也都到了十八九歲，是到了氣方剛，為那初生牛犢的年齡了。

此時，九十九名年都撐著油紙傘，站在那書齋前，靜靜等著。

他們每個人或背刀負劍，或空手藏兵，或小可人，或艷迷人，或強壯魁梧，或瘦削郁，或風萬種，或霸氣逸散，氣度種種，兵種種。

但無一例外的是...

每個人周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勢。

有蘇甜在，有夏極在，有丹藥，有老師，有火種，他們怎麼可能不強？

除此之外，

每個人還有一個相同之，

那就是他們手上，都捧著一側書卷。

是相同的書卷。

這書卷，是那位仙人給了模板，讓他們抄寫下的。

他們左手揣著書卷，右手撐著雨傘。

啪嗒。

啪嗒。

啪嗒...

雨水落在傘面，彈開，落齋前的石隙里，又在坑洼積蓄塘。

九十九人靜靜等著，不敢有任何怨言，無論平時他們都麼的爭強好勝，多麼的瘋狂，各自又是多麼的有著個，此時都悄無聲息，看著齋里那道影。

雨過，

風過，

落葉飄過。

那影一頭的青白發混雜起來，飛揚起來。

啪。

夏極放下筆，他似此時才注意到弟子們的到來，便是問了一聲：“都抄好了嗎？”

整齊劃一的聲音回答：“抄好了！”

“去吧，去給天下人，一切人，無論尊貴卑賤，無論強弱貧富，都可以來抄寫，都可以來修煉，你們在每都停留一個月，如果有人遇到不懂之，無論是誰，你們都盡力去教導他們。

停留一個月后，便去另一個城市，再停一個月，如此歷練一年再返回。

如果有勢力要阻攔你們，你們就把那塊牌子給他們看，他們有人會認得的，認出了令牌，他們就不會再阻攔你們。

但萬萬不可吐此書來源，也不可暴自己份。

好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風吹雪垂著首，輕聲道：“若是有人為一己私而阻攔，為一己私心而誣陷，混淆視聽，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又該如何？”

夏極道：“勸。”

風吹雪再問：“若是有惡徒學之，而用之為惡，有蠻橫者學之，卻威他人不可學，又該如何？”

夏極道：“依然勸。”

風吹雪問：“若是勸不呢？”

夏極道：“遵從本心。”

風吹雪問：“若是捅上了天呢？”

夏極道：“有我在。”

風吹雪恭敬道：“是...老師。”

他握著刀，捧著卷，站回了深秋雨水中，如今他還是這九十九人中的第一，一做十年。

年盈仰面，俏臉看著齋中先生，舉手道：“老師，我也有問題。”

夏極微笑道：“說吧，盈盈。”

年盈道：“老師，萬法卷的第一篇，天下勁氣，

講的是勁與真氣，

我抄寫的時候也學習了許多，只覺得其中博大深，難以窮盡其妙，哪怕只是學習其中的一頁紙，就足以在如今的江湖之中橫行了。

我覺得天下有關勁氣的功法，沒有比這一篇更高深了。”

的話說到了眾弟子心中。

他們都是以拜的心，如是看著神典一般，看著這萬法卷第一篇。

天下勁氣，說盡天下一切勁，一切氣，或高深，或淺顯，或由深淺，或由淺深，而其中每一道法或許會存在相生相克，但絕不會存了缺點，這比江湖上各大勢力藏著的功法不知好了多倍。

年盈道：“所以，老師，我不明白，您在人間云游十年，辛苦所創的絕學，為什麼要這麼輕易地傳諸人間？

俗話說道不輕傳，您又不為名，且不為利，您為的是什麼？”

夏極道：“大劫已至，為師只是想為這天下出一份力，只是希能多些人活下來變強。如此而已。”

年盈道：“那您為何不讓人知曉您的名字？”

夏極道：“我心非天心，卻行天之事，自當去姓名，方可長久。

你們切記，不可讓人知曉我名，否則逐出師門。”

年盈愕然...

如今已是九十九人的第八名，努力了十年，進了一名。

另一側，一名冷傲的年哼了聲問：“天為何不行天之事？”

這年是杜白，十年前排行第十，如今還是第十。

夏極閉目道：“天地無聲。”

杜白問：“天地無聲？我看是天地不仁才對，但天看不到這劫，看不到這蒼生嗎？”

夏極沒有再回答，笑著搖了搖頭。

對于這世上的“天”而言...

談何蒼生？

一人即蒼生。

除此之外，哪兒還有蒼生？

但這些東西，對世人來說太遙遠了，他要爭的東西，要做的事，要造的勢，要布的局，也不會有人理解。

杜白還要再問，卻被個軀極高大的大胖子手撥了撥。

杜白就覺得自己被一座山給拱開了...頓時踉蹌著往后連退幾步。

那大胖子高兩米有余，橫長的型，腆著肚子，背后著一把斧頭樣的巨刀。

杜白正要發怒，看到是誰，頓時哼了聲，讓開了。

大胖子憨笑著走上前，名為許鈴鈴，是九十九人的第二。

十年前，被風吹雪了一頭。

三年前，子開始瘋長，變如今這又胖又大的模樣，力量也是增強了許多，舉手抬足簡直是龍象之力，而當初選擇的【五雷】也修煉到了高層，于是志得意滿，去與風吹雪單挑，準備奪下第一名，然后...還是被了三年，一次都贏不了。

憨憨地道：“老師，老師。”

夏極看向這位，微笑道：“玲玲，你說。”

許鈴鈴胖臉出天真的模樣，然后道：“老師老師，可不可以多給點錢，在外面要待一年了，我怕沒錢吃飯。”

夏極哈哈大笑起來，抬手從儲袋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九十九個袋子，隨手揮出，九十九個袋子紛紛落到了眾人手上，袋子沉甸甸的，里面有碎金子，還有銀票。

“

夠了嗎？”

許鈴鈴看了看，眨眨眼，然后雙眼笑瞇了一條線：“夠了，老師真好！”

說完，往后退開了，側...無一人。

和風吹雪一樣。

夏極看到眾弟子都不說話，淡淡道：“去吧，一年之后回歸鏡湖，我賜你們萬法卷第二篇。”

“是，老師！！”

眾弟子揚聲，垂首，鞠躬，然后一個個電出了書齋前的小院。

這些弟子稍稍喬裝打扮后，各自戴著自己準備好的面，披好灰斗篷，便是如出籠猛虎，韁野馬，了韁撒開六親不認步的野狗...總之就是很興地跑走了。

對他們而言，這片天地是嶄新的，是好奇的，是遠比湖心島上有趣的。

眾弟子離開后，姬玄站在了夏極側。

“老師...”

夏極道：“你也該走了，屬于你自己的歷練已經開始了，在這場歷練里，你注定會認識許多人，他們會帶著你走向你該走的路。”

大將軍，文首，君，國師，都會在這一路上與你相見。

然后，帶著你走上早已注定的宿命之路。

后面話他沒說，這不是一個帝師該說的話，何況姬玄早就明白了。

姬玄當然明白。

他輕嘆一聲：“可惜未能見到老師的第二篇出世。”

夏極道：“無妨。”

姬玄抬頭，虎目瞪起，看著他。

夏極道：“一年之后，你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抄寫到第二篇。”

姬玄抿著，還是舍不得，他隨了夏極十年，十年里走遍大江南北，走過四十個春秋，兩人自然不可能簡簡單單的消泯，何況他自己知道，這一去，便是回不了頭了。

這一去，從今往后，他還是不是自己，都把不準了。

人心易變，不是人想變，而是這天地局勢推著你變，不得不變，

問世間，幾人能經過千變萬化，還可一如初見？

“老師！！”

姬玄虎目含淚，虎軀一震，震出了幾分讓人垂淚的覺，

他往后退了三步，猛然雙膝跪倒，

雙手朝天，地，

拜服，磕首，

行大禮。

夏極坦然之，不躲不避，不回禮。

姬玄垂首，輕聲問：“老師...我可有機緣問道十一境大圓滿？”

他問的不止是機緣，而是因為十一境大圓滿才可活過五百年，否則不過比凡人多壽數十載而已。

夏極未曾回答。

這不需回答。

世家不可能讓一個天子活過百年，即便他天賦異稟，完全可以進到大圓滿的層次。

同樣，大道亦不可能讓一位開國之君長生不死。

天賦予他最榮耀，卻也給予了他不可逾越的紅線，天讓他生，亦讓他死，這就是天命。

天命不可逆，只能順。

然而，順則死。

逆則生。

順逆之道，存乎一心，豈能由人來說？

所以，夏極簡簡單單道了句：“你且去吧。”

姬玄輕聲道：“我若去了，這島上便是再無一人了，安尋與白云觀的天才快結連理了，的心如今都放在那俊俏的小道士上，是回不來了。”

夏極微笑著反問了一句：“不好麼？”

姬玄一愣，苦笑道：“我只是怕老師一人在此...孤孤單單，沒人服侍。”

兩人沉默了下來。

深秋已快轉冬。

雨水冰涼而蕭瑟。

寒風卷簾，吹冷了桌上茶水。

良久...

姬玄道：“弟子...告退。”

說完，他也不抬頭，轉，扯袍，抓傘，踏雨水之中。

夏極沒有看他的背影，而是熱了熱桌上的茶水，緩緩飲盡。

...

...

信安城是南方的一座大城市。

這里往東策馬跑上一天一夜，即可以看到東海，而如同其他水鄉一樣，信安城中也是橋梁眾多，算得上魚米之鄉。

趁著深冬未至，城中湖里諸多畫舫不知大劫至，猶然傳出靡靡之音。

信安城里有三大門派：四方會，銷水門，萬里宗。

四方會是幫派與商會一，會中之人便是小孩都會些拳腳功夫，而會中更是有著鼎鼎大名的《四方勁》。

這是一門有關勁的強大功法。

而因為這一門功法的存在，沒有誰愿意和四方會正面鋒，因為四方勁能夠蘊勁于空，勁藏兩重，拳三寸，沒有死角。

銷水門則是亦正亦邪，擅長毒藥，然而缺陷卻是無法與人正面鋒，只因為這門中了一門獨特的剖析勁真氣的功法。

銷水門也曾嘗試著用毒藥去換取，用金錢去購買，謀謀不知花費了多心思，這才換了一本稍稍不同的功法。

畢竟這些功法哪個不是各家的寶貝疙瘩，深藏著而不顯。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萬里宗則是名門正道，劍以快見長，而門中之人尤其擅長持久作戰之道，氣息綿延甚至奔跑上一天一夜也不會累到，這方法乃是門中法。

但凡加萬里宗的弟子，首先需得敬香叩拜，發下“絕不會半句門中功法，否則萬箭穿心，不得好死”的毒誓。

之后奉師三年，品德考察完好之后，才能正式開始學習，如此可見功法是如何的珍貴。

然而，

今日的信安城卻轟了。

因為有一名戴著面的神人去了三大門派踢館。

城里的百姓，各的練家子們，武者們都是好奇地去觀看。

那神人用一拳，擊飛了四方會的會主，破了四方勁。

用一掌，推開銷水門的毒氣，使得對戰之人直接暈了過去。

用一劍，破開萬里宗的劍法。

從始至終，輕松寫意。

做完這一切，那神人則是留下一句話。

這句話讓人如是疑在夢中，本不敢置信。

神人道：“我在城里留一個月，明日在信安客棧一樓傳授無上功法，所有人，不論份地位，不論強弱貧富，都可以來抄寫學習修煉，不懂之可以問我。我必一一當眾解答。”

神人說完這句話，全場都安靜了下來，本不會有人去相信。

然后第二天...

神人坐在了信安客棧一樓。

他面前攤開著《萬法卷》第一篇

——天下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