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疏知道,八是謝逢則做了些什麽,可見他一副沒想攬功的淡定模樣,也就沒多問。
今天謝逢則要去公墓看他母親,行駛在回程的路上,江月疏第六次轉頭看他。
他平時著雖然不花哨,但很穿這麽純的黑,讓人覺得凝重又心疼。
猶豫了片刻,說:“一會兒你找個好打車的地方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去醫院就好。”
車子平穩地轉了一個U形彎,等道路筆直,他回頭看一眼:“順路,不看一下麽?”
江月疏一愣:“啊?”
“我母親。”
江月疏攥了攥手指:“你不是……”
男人歎了一聲,握住手。
“不是故意不告訴你,不你,隻是那些事兒L太多太複雜了,我暫時不太想講,覺得以後再找機會……”
“我知道的。”哽著聲握他手。
這種事換了誰都不會想回憶。
從別人口中得知尚且那樣,怎麽忍心讓他親口講出來,站在他麵前,著他撕開那些傷疤,給看。
“你不用講了。”低下頭,不爭氣湧出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喃喃地重複:“我知道。”
“別哭了。”謝逢則笑著將的手指攏進掌心,了,“我媽很喜歡孩兒L的,肯定護短,一會兒L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說不定夜裏拖個夢……”
冷不防被他逗一句,江月疏便“噗嗤”笑出來。
昨晚才下過雨,今天說晴就晴了,郊區仿佛更熾烈,江月疏怕他開車晃眼,問:“你沒有墨鏡嗎?”
“沒那玩意兒L。”他笑了笑,“怎麽,送我一個?”
江月疏點點頭:“好啊。”
“開玩笑的。”謝逢則把頭頂的遮板翻下來,“領導不喜歡我們戴墨鏡,說像街溜子,一點兒L沒個軍人樣。”
“誰說的?開車戴墨鏡是為了安全。”江月疏一臉較真,“特別是早上和傍晚,線直眼睛,不戴墨鏡很容易出事。昨天上午120送來兩個患者,車子翻山路上了,你知道多危險嗎?就因為沒戴墨鏡,拐彎的時候剛好有一陣晃眼,兩人撞上了。”
“行。”見這副侃侃而談的樣子,謝逢則滿臉縱容,“聽你的。”
兩人先去公墓,在門口買了兩盆花,一些紙錢。
住在這裏的人比陵園多多了,目盡是麻麻的墓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謝逢則母親的墓碑。
這一片位置很幽靜,每塊墓碑的間距很遠,還有八角小亭子遮著,綠化也講究得多,看起來像富人區。
“慣了,房子太小沒法兒L住。”謝逢則笑了笑,蹲下來,先把兩盆花擺在墓碑前。
江月疏也跟著他蹲下來。
“媽,你兒L媳婦兒L來看你了。”
江月疏臉一紅,咬了下:“阿姨不要聽他胡說,現在還不是。”
“先認個門,早晚是。”墓碑前有個盆,像是專用來燒紙的,他拿出紙錢,又拿著商家送的火柴劃了劃。
江月疏小時候已經沒怎麽見過火柴了,興致地睜著眼看。
謝逢則忽然擰了下眉,把沒燃的火柴扔進盆裏:“應該是下雨,了。”
江月疏看著火柴盒裏那些:“都不能用了嗎?”
謝逢則:“夠嗆。”
江月疏突然想起來什麽,在包裏翻找,很快找到一個黑的小布袋子,從裏麵拿出一個銀灰打火機,遞給他:“用這個吧。”
謝逢則下意識手,卻怔了怔。
打火機是銀灰的,做舊的古銅拉,但澤很亮,看得出是嶄新的。
翻過來,另一麵還刻著致的圖案,是一枚四葉草。
“……之前在山上,你的打火機被我用完了。”江月疏垂了下眸,看著雕刻的四葉草圖案,就像的心思全都攤開在他麵前,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有沒有買新的,不過我想,應該賠給你一個。”
“沒有,謝了。”他指腹挲著那枚四葉草,角了然地勾起來,拿起一遝紙錢,對著墓碑說:“媽,兒L媳婦兒L送的,今天就用這個給你燒錢了。”
江月疏臉更熱了,從他背後跑到另一邊,低著頭也拿了遝紙錢。
兩人蹲在墓碑前慢慢地燒,謝逢則也跟說了很多。
“以前我怨過,為什麽那麽工作,不能像別的媽媽那樣每天在家裏陪我。”
“那時候太小了,也很自私,沒想過除了是我媽,更是自己。有的事業和夢想,而我,從被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不該依附於,牽製了。”
“誰都沒有資格牽製。”
“小時候怨,可現在我佩服。”謝逢則笑了笑,“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呢。”
江月疏鼻頭酸了酸。
一個人在商場打拚,本就不容易,但卻生生闖出一條路。
唯一的憾,大概就是沒能好好陪孩子長大吧。
但人生哪能事事如願,總是顧了一頭,就得放棄另一頭。
他媽媽隻不過做了大多數人都沒有勇氣做的選擇而已。
“我媽是怎麽走的,嚴兆應該告訴你了。”他手裏拿著幾香,放在紙錢燒起的火焰上。
江月疏心口一:“……嗯。”
“在你之前,我沒想過結婚。”他沉著嗓,看著麵前滾滾的煙,把香進香爐裏,“一是沒到喜歡的,二是,我害怕。”
頓了頓,角輕扯:“我爸應該也後悔,他連累了自己最的人。走的時候才四十二,多好的年紀。”
江月疏紅著眼抱住他胳膊,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不怕。”謝逢則握住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你那麽勇敢,都能跟我留在山上對付那些狼,但你不知道有種人比狼更兇狠,更殘暴,他們連畜生都不如。”
“
那我們要向他們低頭嗎?因為怕他們,就不要在一起嗎?”江月疏甕著聲,卻無比堅定地說,“謝逢則,你才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然不是。”謝逢則抬手,輕輕捧著的臉,像捧著世間最易碎的珍寶,“我們的使命是保護國家和人民安全,但今後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保護你。”
“十年前我這裏發過誓,這輩子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毒販,隻要我一天還沒死,就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
“十年後,我仍然在這裏發誓。”當著母親的墓碑,他虔誠地低頭,在眉心落下一個吻,“我會保護好你,我也會活著,對你負責到底。”
*
從墓園出來,謝逢則送去醫院上班。
今天是周末,夜班還忙,120送來的雖然都不是什麽要命的患者,但一輛接一輛沒消停。
“你說現在這有錢人真搞笑,喝酒喝吐了都救護車,三百塊不是錢啊。”餘昭昭好不容易得閑,氣籲籲地進辦公室喝水,直接坐了個轉椅過來,癱在江月疏桌子上。
江月疏歎了一聲:“錢是什麽?用來攔住我們這些窮人的。”
“嘖,你還窮?”餘昭昭瞥一眼,“我聽說有的人隻是看起來普普通通,其實老,有,錢,了。”
“誰?反正不是我。”江月疏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人家再有錢也跟我沒關係。”
“喲喲喲,瞧這骨氣,不給你頒個獎是不是有點過分啊?”餘昭昭衝了眼睛,“留任的通知郵件看了吧?有沒有想法申請一個?你要是七月份回江城,可就跟你家謝隊長隔著幾千公裏了。”
“留任幹什麽?真要一輩子留這裏啊?”江月疏表認真,“我還得念完研究生啊大姐,高教授等著我回去參加他的新課題呢,我留在這兒L,一輩子就是個急診醫生。”
“說的也對。”餘昭昭用水杯支著下,滿臉惆悵和不舍,“我們這醫院吧,也就當一當地頭蛇,跟大江城還是沒得比,你那些教授導師,可都是全國頂尖的專家,聽說我們院長還挖過你的高教授呢,條件開得可好了,人家不來。”
江月疏:“老婆孩子孫都在那兒L,他當然不會來啊,一把年紀還折騰?”
“哼。”餘昭昭故意瞪了眼,“前途比我重要多了,人。”
江月疏:“那當然,前途比誰都重要。”
餘昭昭歪頭笑:“比你家謝隊也重要?”
“……”江月疏哽了一下,躲開直勾勾的注視,心髒卻像是飄著,“廢話。”
“你猶豫了寶貝。”餘昭昭咯咯笑起來,“江醫生,江博士,你完了。”
江月疏被盯得心裏發虛,趕敲完病曆,拿著手機起。
“我出去會兒L氣。”
餘昭昭:“去吧,我借你位置躺會兒L。”
“嗯。”
從急診後門繞過樓房間隙,才十幾秒路程,就到了謝逢則停車的地方。
上夜班,他便說在這兒L陪著,天氣好,車裏躺著也舒服。
駕駛座車窗開了一半,沒去開副駕駛的門,而是從車窗裏看進去。
一點多了,是該睡覺了,他閉眼靠在放低的椅背上,十分平靜的樣子。
江月疏把手搭在玻璃上,出一雙眼睛看他,仿佛怎麽也看不夠似的,角也不自覺彎起弧度。
忙碌了幾個小時的疲憊,隻這樣看著他睡覺,就能瞬間煙消雲散。
腦海放空,卻忽然竄進餘昭昭那句話——
“比你家謝隊也重要?”
好像第一次,有些搖擺不定了。
為了他放棄前途,做不到。可為了前途放棄他,也做不到。
隻要這個問題被放到麵前,永遠沒有一個正確答案。
人為什麽要做選擇呢?
江月疏看著男人睡著的臉龐,在心底幽幽地歎氣。
直到那人睜開眼,一點沒有剛睡醒的模樣,角勾起來,隻有一倦懶的氣:“不進來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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