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在飯店吃飯呢，局長書呼啦一下就進來。”王強背對趙有財，面向王蘭道：“完了他說，跟我姐夫一塊堆兒去攆老虎那四個人麼，有仨都住院了。

哎呀媽呀，這傢伙給我們幾個嚇的，可怕我姐夫出啥事兒了。”

王強此話一出，王蘭、趙有財臉齊齊一變，

“是！”王強話音落下，李寶玉附和道：“那時候真看出是親爺倆了，當時我哥哥臉都不是好（sǎ）兒了。”

李寶玉說這話，明裡暗裡是誇趙軍孝順。可李大勇聽了，卻是暗爲趙有財了一把汗。

李大勇心道：“你哥哥當時臉不是好兒，我大哥現在臉就不是好兒了。”

“咋回事兒啊，強子？”王蘭瞪了趙有財一眼，接著便向王強追問。

之前趙有財說的輕描淡寫，王蘭還當他說的是真事兒呢。

“誰知道我姐夫了？”王強手往後一比劃，道：“他們昨天就應該回來了，我姐夫非得不幹，說啥也要磕死那大爪子。

人家那保衛科科長都說了，大爪子奔崗去的，眼瞅就過吉省界，攆它沒有用。

我姐夫呢，非張羅要攆，然後他們堵仗麼，趕仗那仨小子就讓黑瞎子給他們堵那兒了。

那傢伙給他們撓的呀，撓的跟特麼土豆似的。”

“你別特麼叭叭了！”趙有財實在不了了，擡一腳蹬在王強後腰，接著就問王強道：“你是不是喝了？叭叭啥呀？”

趙有財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此時他即便不擡頭，也到一道冰冷的視線掃在自己上。

“哎呀，行啦！”就在這時，李大勇故作詫異地呼喊一聲，道：“這都十點了，咱該回家就回家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說著，李大勇手將王強拽起，防止他再胡說八道。

在李大勇的號召下，各家紛紛離去。

王蘭送他們出門時，還叮囑道：“明天沒事兒都早點過來啊，能上電視，咱都沾吧、沾吧。”

西屋裡，趙軍同地看了趙有財一眼。

覺趙軍看自己的眼神不對，趙有財還橫了他一眼。

“咣噹！”

隨著房門關上，王蘭到東屋門口，喝道：“你倆把電視關了，趕睡覺。”

此時就連小趙娜都能聽出來王蘭的語氣不善，兩姐妹連忙關電視。

王蘭在東屋給趙虹、趙娜焐被時，趙軍也在西屋準備焐被。

在從炕櫃上往下拽被褥的時候，趙軍小聲問趙有財說：“爸，我給你焐被，你擱這屋睡呀？”

聽趙軍這話，趙有財白了他一眼，略帶嫌棄地道：“誰擱你這屋睡？”

趙軍角一扯，焐好自己的被，下炕拿盆子準備洗腳。

就在這時，王蘭應該是給趙虹、趙娜安頓好了，關上東屋門，便氣沖沖地奔西屋來。

聽到關門聲，趙有財連忙坐起，眼看王蘭進屋，趙有財道：“蘭吶，我忘跟你說了。就我今天拿回來那黑瞎子膽，你得好好經管著。

啥時候瞅它癟了，你馬上就得燒熱水蘸。你別瞅那膽小，那乾了也能賣萬八千呢。”

換做一般的人，聽到“萬八千”這仨字，轉就得去給趙有財打洗腳水。

可王蘭是誰？

永安首富。

尤其是最近還找到了們王家的財寶，王蘭還能他那萬八千的嚇到？

王蘭一把揪住趙有財肩膀頭的布杉袖子，用力一扯，扯得趙有財鎖骨都出來了。

“蘭，你幹啥呀？”趙有財急忙按住王蘭的手，理了理自己領子。

“我上回咋跟你說的？”王蘭指著趙有財鼻子，問道：“我是不說你再上山，我就給你攆出去。”

說完，王蘭兩隻手拽住趙有財胳膊，將他用力往炕下一拽。

“哎呀，你幹啥呀？我沒穿鞋呢！”趙有財腳踩在地上，被王蘭兩下子就扯到了門口。

王蘭天天干活、掄錘啥的，也有勁呢。

到門口的趙有財，一把抓住了西屋門框，瞬間和王蘭形僵持局面。

“你幹啥呀，蘭！”趙有財急道：“黑燈瞎火、五更半夜的，你讓我上哪兒去？”

“你願意上哪兒，你就上哪兒去！”王蘭拽著趙有財，道：“不行你就上山，，你不樂意擱山裡住嗎？你去個窩棚，天天擱山上住多好啊？”

“媽，媽。”趙軍忙過去拉住王蘭。

他清楚，王蘭不過是一時氣憤，纔有這麼不理智的舉。

這個時候，得需要有人攔著。

這就像“我要走，你別攔著我”一樣，萬一真沒人攔，那可就尷尬了。

“媽，差不多得了，媽！”趙軍扶住王蘭，好言相勸。

“這缺德的！”被趙軍一勸，王蘭果然不扯趙有財了，但攥拳在趙有財後背上捶了兩拳。

這兩拳，王蘭可是用力了，捶的“咣咣”響。

“一天說啥，啥不聽！”王蘭沒好氣地狠叨趙有財，道：“你出點啥事兒，咋整？”

趙有財理理布杉領子，靠著門框沉默不語。

“行了，媽，大晚上的，別生氣哈。”趙軍一邊勸王蘭，一邊扶了趙有財後背一下，趙有財順勢進了西屋。

“缺德吧，你就！”王蘭追著趙有財腳步，指著趙有財後腦勺，道：“嘚瑟！嘚瑟！”

趙軍忙拽住王蘭，將送回東屋。

兩個小丫頭都沒睡呢，倆用被子擋著臉，被子邊著下眼皮，著兩個眼睛在外面。

送完王蘭，趙軍回到西屋時，眼看趙有財站在炕上，正從炕櫃裡往下拽被褥呢。

趙軍角一扯，對這個爹也是無語了，上輩子的趙有財也沒這麼能作啊。

趙軍拿盆倒水洗腳，他洗完了，趙有財洗。

洗完腳的趙有財，盤坐在炕上菸，邊邊道：“這個娘們兒，前些天特麼讓我上山的，這又跟我倆嘰歪上了。”

“爸，你別說了。”趙軍往門口一指，道：“一會兒我媽過來了。”

趙有財聞言一怔，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房門，然後默默地坐在那裡菸。

……

第二天，也就是1988年的1月9號。

王蘭起來和麪，準備搟麪條。

這是老王家的習俗，但凡有大事，當天早晨一定得來碗手搟麪。

趙軍是被王蘭和趙有財的吵架聲吵醒的，當他從西屋出來時，正看向趙有財關門離去。

“咋地了，媽。”趙軍問道：“咋又嘰咯上了呢？”

“他才缺德呢！”王蘭往窗外掃了一眼，沒好氣地問趙軍道：“他擱你屋睡一宿，沒有蝨子往你上蹦啊？”

“啊？”聽王蘭這麼一說，趙軍頓時覺上有點不舒服了。

這年頭，林區一般人家都有蝨子，但趙軍家不但沒有，就連他家養的狗都沒有。

趙有財住了兩天窩棚，帶回蝨子來了，早晨他從西屋出來，王蘭藉著燈看著有蝨子在趙有財頭髮裡爬。

王蘭相當膈應這了，即便是困難那幾年，也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孩子穿的服，洗的也勤。

看到趙有財上有蝨子，王蘭氣的數落他兩句，趙有財頂了一句，到東屋拿著篦子，去外面梳頭了。

“唉！”趙軍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向屋外走去。

趙軍出來的時候，趙有財正在院外用篦子梳頭髮呢。

看到趙軍過來，趙有財也沒說話，趙軍拿著衛生紙去了茅房。

從茅房出來，趙軍特意到倉房裡，看了一眼趙有財打到的金熊膽。

這是好東西啊！

趙軍回到屋裡時，就見趙有財孤零零地坐在外屋地的角落裡。

趙軍往西屋裡一瞅，就見王蘭正拿著掃帚掃炕呢，旁邊是拆下來的牀單、被單。

這些都是趙有財昨天睡過的。

“嗷！”這是小猞猁發出的聲，王蘭一手揪著它後脖子將它提起來，另一隻手拿著小笤帚在小猞猁上一頓掃。

不怪王蘭膈應，這小猞猁、小黑熊養在家裡都沒生蝨子，他趙有財竟然把蝨子帶回來了。

掃完小猞猁，掃小黑熊。

收拾完了炕上的東西，王蘭扯過丟在地上的面口袋，將牀單、褥單塞在了裡面。

然後，王蘭開門將這口袋丟了出去。

不是不要了，是等著忙完了今天的採訪，再燒熱水將牀單、褥單泡一下。

看王蘭做這些，趙有財直翻白眼。

王蘭行徑，說白了就是有潔癖。

這在眼下這時候的林區，顯得有些不太合羣。

但該說不說的，王蘭確實是乾淨，做出來吃的，別人在衛生上絕對挑不出任何病。

趙軍進到西屋，在炕沿邊的小猞猁，一下就躥進了趙軍懷裡。

這小傢伙到家兩個月了，長得非常快。與和它同期降生的小猞猁做比較的話，它一個能頂那些小猞猁兩個大。

造這樣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伙食好。

畢竟大山裡風餐宿的，即便是猞猁，也不是頓頓都能吃飽。

何況是猞猁崽呢？

而小猞猁在趙軍家，了有吃，了有涼白開，不僅如此，它還喝過罐頭湯呢。

趙軍仔細檢查下小猞猁，竟然在它上抓住個蝨子。

趙軍並沒聲張地將蝨子摁死，如果聲張的話，趙有財又得捱罵。

趁著王蘭在外屋地往鍋裡下面條，趙軍又檢查了下小黑熊。

這小傢伙粘人呢，再養一陣子，整不好還捨不得送人了呢。

“兒子，放桌子！”這時，王蘭的聲音從外屋地傳來。

趙軍從西屋出來時，眼看趙有財還在角落坐著呢。

趙軍從碗架裡拿出兩副碗筷，然後招呼趙有財道：“爸，進屋吃飯吶！”

“別讓他進屋了！”正在撈麪條的王蘭道：“自己支靠邊站，擱外屋地吃吧。”

王蘭前一句話是對趙軍說的，後一句是對趙有財說的。

趙有財起支桌子，然後就聽王蘭說：“一會兒吃完飯，你趕上澡堂子，洗不乾淨別回來。”

趙有財也不吱聲，自己拽過凳子坐在桌旁。

王蘭端著麪條和蛋醬炸的滷進屋，給趙軍送去時，就聽外屋地的趙有財嘀咕道：“虎落平被犬欺呀！”

“嗯？”王蘭撂下碗，轉就出去了，指著趙有財就問：“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我說啥了，我說……”趙有財反應也快，當即道：“我說我是沒的凰不如。”

爹跟兒子都沒什麼文化，落地的凰被他說了沒的凰，但這樣倒也算通順。

可這時，王蘭斜了他一眼，道：“你可拉倒吧，往你自己臉上金吧，還沒的凰，我看你是沒的。”

趙有財：“……”

“呵呵呵……”屋裡吃飯的趙軍忍不住樂出了聲。

吃完飯，趙有財拿上澡票和換洗服就走了。他今天應該上班，但他今天要不洗乾淨，怕是晚上都得在外屋地住，

還好趙有財跟著打虎隊走的時候，把假請到了下週一。

趙有財走後，王蘭用溫水和開了高錳酸鉀。們家養的多，所以常備這個消毒。

然後，王蘭用笤帚蘸著紫的高錳酸鉀水，往屋裡各個角落抖撒。

消毒後，王蘭起了趙虹、趙娜，又給們單煮了兩碗麪條。

照顧著兩個孩子吃完飯，王蘭先收拾屋子，然後收拾自己。

“媽，我上班去了啊！”穿戴整齊的趙軍從裡屋出來，他今天得上班，到林場去匯合電視臺攝製組。

在和王蘭打了聲招呼後，隨意往東屋掃了一眼的趙軍愣了一下。

他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打量著王蘭。

此時的王蘭，穿著新做的藍布小棉襖，頭髮盤起用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簪子束著。

順著頭髮往下看，金耳環、金鍊子，手上的金鎦子、金鐲子。

“媽，你這要幹啥呀？”趙軍問道：“我看你這出，你好像地主婆要下鄉收租子去。”

租子就是舊社會窮苦人租地主家的地，所需要支付的租金。

想當初楊白勞就是因爲拿不出租子，才用喜兒抵了債。

“這孩子！”王蘭回手打了趙軍一下，然後擡手扶了扶自己腦後的頭髮，道：“今天上電視嘛！媽不得收拾立整的麼？”

“媽，你收拾立整的倒行，這玩意就別戴了。”趙軍指著王蘭手上的金鎦子，道：“播出去，影響能好嗎？”

與此同時，永勝屯周家。

小周到被層層包裹，這時的趙春也將王蘭給的金鎦子戴上了。

“春兒啊，你去兩天就回來啊！”這一早上，胡三妹都叮囑好幾遍了。

“放心吧，媽。”趙春信誓旦旦地說：“我明後天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