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山之巔。
毀滅氣息消散,漸漸沉寂下去。
孫禳跌坐於地。
長發披散,從傷口流淌而出的鮮浸破損的袍,而後像小溪般沿著軀往下,匯聚一片泊。
他一條臂膀都已斷掉,膛有著一道目驚心的劍痕,將其影撕裂,快要一分為二。
那如若青年般的面龐,慘白如紙。
他頭顱低垂,大口息,軀都在止不住地抖,也不知是痛苦,還是因為力氣快要衰竭。
遠,蘇奕拿出酒壺,想了想,最終沒有仰頭暢飲,便拎在了手中。
半晌,孫禳忽地艱難地以手撐地,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那低垂的頭顱緩緩揚起,看向蘇奕。
「這一劍,為何到最後又收了起來?」
孫禳角扯,聲音嘶啞,「難道你以為,我孫禳是個貪生之人?亦或者說,你想讓我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眼神暗淡,可依舊堅定如劍鋒,直視蘇奕,沒有一波瀾。
「你想多了。」
蘇奕道,「我只是不想殺你。」
「不想?」
孫禳皺眉,「我是定道者大人的屬下,你不殺我,未免也太婦人之仁!」
說話時,他捂著口劇烈咳嗽起來,上鮮流淌,一生機仿佛都在快速流逝。
之前,他和蘇奕僅僅只爭鋒了一劍。
僅僅一劍,勝負已分。
孫禳很確信,若不是蘇奕最後收手,自己早已形神俱滅,化作劫燼。
蘇奕終究沒忍住,仰頭喝了一口酒,這才說道:「哪來那麼多廢話,縱使你恨我骨,只要我不想殺,世間就無人能強迫。」
孫禳深呼吸一口氣,道:「再來一劍?」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蘇奕眼眸微凝。
眼下的孫禳,重傷垂死,他若再想出手,就只有一種辦法——
傾盡命本源,以命相搏!
無論他是否能贏,最終都註定必死。
蘇奕想了想,只說道:「想不想看一看,有朝一日我能否化解『仙禍』?」
孫禳一怔。
蘇奕道:「若想,就別作踐自己一劍道,若不想,你立刻就可以手。」
說罷,蘇奕轉走下界山。
眼見蘇奕影漸行漸遠,本以死相拼的孫禳,破天荒地猶豫了。
非是他一顆劍心不堅定。
也不是他忽然間怕死了。
而是蘇奕那番話,了他心深堅守了無數年的一個執念——
仙禍!
當初正因為認為定道者以後有機會徹底解決仙禍,他才會心甘願為定道者效命。
而眼下,蘇奕那番話,也讓抱著死志的孫禳被。
最終,他一屁蹲坐在那,嘆息著喃喃道:「你這傢伙的,可比你的劍道厲害多了。」
已走下界山的蘇奕不笑了笑。
孫禳是個與眾不同的劍修。
「覺如何?」
蘇奕目看向黑狗。
黑狗神抖擻道:「孩兒如今如何那些氣運後,自有一種為鴻蒙氣運之子的覺!」
蘇奕:「……」
這狗日的,怎麼會有一種認爹的嗜好?
卻見黑狗著臉道:「當然,義父您就仿似那鴻蒙氣運的爹!孩兒在您面前,只能被迫自降一個輩分了!」
蘇奕一拍額頭,得,繞了這麼一圈,原來是為了給自己當孫子找藉口!
眼見黑狗一臉諂還想說什麼,蘇奕打斷道:「接下來兩關,一切靠你自己!」
黑狗抖了抖尾,道:「孫兒明白,祖宗是為孫兒好!」
砰!
蘇奕再也忍不住,一腳把黑狗踹飛了出去。
而蘇奕則一步邁出,影如一抹影般,穿過那一座界山壁障,消失不見。
黑狗趕忙追了上去。
界山另一側,便是封天之路第二關「殺心」!
眼見這一人一狗相繼離去,孫禳不出一抹笑意。
人生於世,於劍道路上,不止能領略劍客的風采,還能親自與劍客轉世之蘇奕一戰,何其快哉!
不過在心深,孫禳不認為蘇奕能贏了定道者。
他常年跟隨定道者邊,太清楚定道者是怎樣一個深不可測的強大存在。
相比起來,如今的蘇奕雖然厲害,可在孫禳心中,依舊很難把蘇奕視作能夠和定道者平起平坐的一個人。
這不是偏見。
而是孫禳的真切知。
長吐一口氣,孫禳不再多想,悄然閉上眼睛,開始療傷。
時間推移。
此次參與封天之爭的數百位修道者,最終僅僅只有六十餘人抵達界山之前。
其他人盡數被淘汰出局!
如此殘酷的競爭結果,也是在以往歲月中極見到的。
一切皆因為,這次的封天之爭太過特殊和兇險。
當看到盤膝打坐療傷的孫禳時,那闖過問天關的修道者皆心中一震。
在和孫禳的劍道爭鋒中,難道蘇奕已經死了?
孫禳悄然睜開眼眸,似察到眾人心中所想,不自嘲道:「別想太多,是蘇奕饒了我一命。」
一下子,全場死寂。
眾人面面相覷。
……
封天之路的第二關,名喚「殺心」
一個殺氣十足的名字,但考較的則是心境,最是詭莫測。
每個修道者在闖關時,所遭遇的心境磨難因人而異,各不相同。
也從無定數。
可要闖過此關,卻遠比問天關更難。
心境最是幽微,道行越高,一旦心境稍有一破綻,便會被淘汰出局。
在過往的封天之爭中,「殺心關」幾乎是被公認的最難的一關!
許多修道者在闖關時,稀里糊塗就落敗了,直至被淘汰出局,也沒想出自己的心境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而此時,蘇奕和黑狗正在闖關。
對於心境磨難,蘇奕自然不陌生。
當年在永恆天域,他曾踏滅了滋生於心魔本源中的域外天魔一脈。
當時,各種針對心境的殺劫,他幾乎都經歷過。
故而,在最開始闖關時,蘇奕的心境幾乎不曾到任何影響。
不是沒有磨難,而是那些磨難本無法撼他的心境。
打個比喻,那些磨難或許能讓區主宰在一念之間一敗塗地,可在蘇奕的心境面前,一如渺小蚍蜉,難以撼大樹!
直至到最後,蘇奕忽地止步。
他的心境破天荒地泛起一波瀾。
原因就是,他的心境如若置在一個真實的幻境中。
而那個幻境映現的,是第一世心魔!
「既然給了蕭戩一個活過來的機會,為何不能給我一個?」
第一世心魔質問。
蘇奕頓時沉默。
不等他說什麼,第一世心魔再問:「若有機會讓我的本尊也像蕭戩那般活過來,你願不願?」
很簡單的問題,卻像這世間最犀利的道劍,斬在了蘇奕心境中。
蘇奕的心境頓生波瀾。
是啊,若有機會給第一世一個如蕭戩那般的機會,自己是否願意?
蘇奕腦海中,悄然浮現出那一口懸浮在歸墟之下的青銅棺材。
一時間,他心神翻湧,波瀾起伏。
第一世心魔自顧自道:「我再問你,你有多個前世,卻只給蕭戩一個活下來的機會,這對其他前世公平麼?」
聲音還在迴,觀主、沈牧、王夜、李浮游、易道玄、江無塵等前世的影竟陸續出現。
這些前世,皆神平靜地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卻仿佛在問——
公平嗎?
公平嗎!
公平嗎!!!
蘇奕立在那,神一陣明滅不定。
「誠然,以你的心境,足可把眼前這一場磨難化解。」
第一世心魔再次道,「可你的本心若無法直面這些問題,給予答案,一道行必此影響,你此生也休想心安!」
一字字,如誅心之刀,在蘇奕心頭。
觀主、沈牧、王夜、李浮游等前世的神,則或悲憤、或不屑、或憐憫、或失。
不一而足。
蘇奕立在那,一不,沉默如石。
直至許久,他忽地長聲一嘆,大袖一揮。
第一世心魔、觀主、沈牧等等前世的影,盡數消散一空。
蘇奕並未立刻行,而是立在那,想到了很多。
第一世心魔那些問題,的確有殺心之威,直指他的本心最深。
也的確如第一世心魔所言,以他如今的心境,本不必在意這些。
可這樣一場經歷,卻讓蘇奕又一次想起了定道者那句話:
我若是我,生死應自由!
種種前世,萬般糾葛,真正的「本我」豈可能不任何影響?
那些質問,便直指「本我」心中最幽微的地方。
也最兇險!
蘇奕確信,若非自己心境足夠強大,早經歷過諸多匪夷所思的心劫,這次極可能會吃一個大虧!
保不準還有翻船的可能!
靜靜沉思良久,蘇奕心中喃喃道:「別著急,這一次在封天臺上,我自會給你們……不,是給我一個答案!」
蘇奕眼神變得澄澈乾淨,心境剔如冰雪,再不猶豫,踏步而行。
就此一路闖過「殺心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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