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臥房裡，已是哭聲一片。

  房俊並無這方面的經驗，即便是兩世為人，也是到頭皮發麻。渾僵的走進去，房承宗在父親耳邊耳語幾句，便見到房訓轉過頭來，看了看房俊，雙目含淚，略微頜首。

  顯然此時並不是客套的時候。

  房俊著自己面戚容，微微鞠了一禮。

  房間裡卻隨著房俊的進，眷的哭聲稍微頓了一下。

  房氏一門，所有榮耀地位皆是由遠在長安的那位二叔房玄齡而來。但大老爺房松生嚴謹古板，不過是年節時跟房玄齡書信往來，平素若無要事幾乎互不通信，房玄齡又位高權重政務繁忙，兄弟二人怕是幾年也難得見一面。

  如此一來，雖然兩家緣親近，但疏於走，便是房俊與幾位堂兄堂侄也是初次見面，何況這些眷？

  儘管此時滿府悲聲，卻依舊制不住眷們的八卦之心，除了幾位至近親人悲悲切切傷心絕之外，不眷都一邊掩面而泣，一邊從指間打量著這位素有耳聞的「憨二郎」。

  模樣周正，就是黑了點，壯了點，看上去不是讓人看著就賞心悅目芳心跳的俊俏類型，但是好歹強健，且神從容舉止大度，有著一份從容不迫的貴氣。

  不愧是橫行長安的人啊，看著就有氣質……

  房俊卻是如坐針氈。

  想來任誰被一大群素不相識的表姐表妹、表嫂表姨媽的上上下下打量，也會像是腚上長了火癤子一樣渾難，尤其還是這麼一個悲痛肅穆的氣氛。

  話說，你們不一個個的扯著嗓子哭嚎，涕淚橫流的以示悲慟，反而盯著人家一個純小男猛看，這合適麼？

  好在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

  房訓、房簡兄弟同兩個同輩的堂兄弟，先將老爺子移至正寢北面牆邊頭朝東躺下，據說之所以要頭朝東是為了「順生氣」……

  房訓將一朵當年的新棉扯的棉絮放在老爺子口鼻之上，四人屏息靜氣，死死的盯著那朵棉絮，判斷其是否氣絕。半盞茶之後，房訓放下紋不的棉絮，跪倒在老爺子旁，「棒棒棒」的磕頭，口中悲呼道：「父親……」

  房間裡這一次是哭聲震天，跪了一地，甭管真心的實意的，還是笑的吁氣的，都眼抹淚如喪妣考，呃……是真的喪了妣考……

  房俊也只得跪下，卻沒有低頭，他對唐朝的殯葬儀式比較有興趣……

  很快，幾個頭髮花白的長者取代了毫無經驗的房訓，看上去像是本家的長輩。雖然房俊他們家這一支只有房松房喬兩兄弟，但房家世代居於齊州，本家也是個大戶。

  幾位長者拿起棉絮，再一次證明老爺子依舊斷氣，便將老爺子的放在地上。

  然後回頭讓男親屬換上白布，披髮赤足；親屬換上青縑，摘去首飾，眾人行哭踴之禮。

  五服之的眷都退出正寢，去到旁邊的偏廳更換孝服，而爺們兒就留在正寢屋，神悲戚的當即換上早已備好的孝服。

  房家被幾個侍者服侍著換上孝服，房訓、房簡兄弟便走了過來，房訓神悲痛，強忍著淚花，說道：「有勞二郎千里而來，卻是未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便趕上父親故去，這府上作一團，若有怠慢之，二郎多多海涵吧……」

  房家連忙說道：「大兄切莫如此，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一筆也寫不出兩個房字，你我兄弟骨親，大伯便是我父親一般的存在，未能見到大伯最後一面，實在憾。如今為大伯送喪，更是某應該做的，父親一貫不好，最近關中雪災、政務繁冗不堪，所以未能親自前來，還大兄莫怪。」

  房訓有些驚異。

  這話說的，滴水不、圓世故，便是齊州府城裡被稱作「天才」的荀家大郎也不見得就能表現得更好，這就是那個傳說中懦弱怕事、憨厚無智的房？

  「既然如此，為兄也不做婦人之態，等晚些時候，再有僕役給二郎安排宿吧。」

  「大兄不必惦記於某，還是將大伯的喪事置圓滿，方是頭等大事。」房家神謙和的說道。

  房訓滿意的點點頭。

  他一直聽說這位兄弟生懦弱，被人欺負了不敢吱聲，但最近有傳言說不怎麼怕事了，卻又變得脾氣暴躁，十足的楞慫一個，生怕這位小爺因為一些不周之發作起來，那房家可就了齊州府城的笑柄，面丟盡。

  不過現在看來，果然應了那句話：「聞名不如見面」。

  所聽千言，不如一眼觀之。

  這位堂弟舉止有度，沉穩大氣，且明事理，跟傳聞大大不同，怪不得二叔能放心讓他不遠千里趕來。

  兩人低語幾句，治喪儀式還在進行。

  下一步，就是「招魂」。

  「冀氣反覆於形」，古人認為，「魂」與「魄」結合形了完整的人，斷氣並不意味著真正的死亡，行招魂禮後不醒來，才算真正逝去，「復，盡之道也」

  房訓在那幾位同族老者的安排下，房家同一幹家眷都退出屋外，跪在檐前。

  房訓將老爺子的一件正服長袍搭在自己的左肩上，從東邊窗子出去，順著牆頭爬上屋頂，踩在屋棟最高的地方，面向北方，左手拿著服的領口，右手放在服的腰部位置，連呼三聲「父親歸來吧」，然後將服從房頂扔下來。此時有專人將服用篋接住，從東階堂查看老爺子是否被「招魂」活過來。

  當然，老爺子早已斷氣多時，已是死得不能再死，絕對不可能再活……

  那人便將那件長袍蓋在老爺子上。

  招魂之後就設床於室的西面，去掉床腳，展開蓆子，放上枕頭，拉起帷帳。一眾子孫圍攏過來，此時是嚴謹眷靠近的。

  先去掉老爺子的下，把放上床，頭對著南面。用角棲楔其齒，為後面的飯含之禮作準備。將老爺子的腳擺放在幾案上固定住，這樣有利於後面穿鞋……

  房家不無語，也不知道該說這是華夏文明的現，還是封建糟粕的繁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