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仰頭看了眼乘坐的紫檀木的華貴馬車,知曉份定是非富即貴,也不敢怠慢,忙回道:“是鎮東大將軍打了勝仗回來了,全京城都在夾道歡迎呢!姑娘若有時間一道去看一看吧,聽說啊,一道回來的還有邢副將,聽說這邢副將容貌生得俊俏極了,此番又在戰前立了大功,怕是要封個異姓侯爺啦!您瞧,這趕過去看的呀,姑娘都比男子多。”
邢守約回來了。
祁桑聽得有一瞬間的恍惚,一時也分辨不清心頭湧上的那點滋味是什麽了。
或許有些憾,甚至連同那些子一般趕過去看個熱鬧的份都沒有了。
不過,更多的該是欣吧。
戰場刀劍無眼,今日生明日死的比比皆是,邢守約不比兄長,他自小便未過刀槍,在書香門第,終日與書墨為伍,行走之袖間都是墨香。
那般斯文的一個人,竟也能生啃下戰場缺糧,流漂杵的清苦日子。
馬車晃晃悠悠,在府前停下。
奉業先下了馬車,抬手扶,祁桑前腳剛落地,後腳扶風就迎了出來。
“姑娘,府裏來客人了。”他說。
祁桑聽得略略詫異。
如今這裏堪比毒蛇猛的巢,人人都避之不及,怎麽還有人敢上門做客?
就不怕惹了閣府的人,連他們一道了?
沒說話,邊思量著邊進去,猜測著或許是有人想要討好謝龕,又恰巧聽到了同謝龕的一些風言風語,所以打算先打點一下這邊。
直到看到大步走出正廳,步伐匆匆迎向自己的男子。
他一銀鎧甲尚未卸下,似是風塵仆仆地趕了一路,發梢略顯淩,眉眼淩厲了些許,不似從前總是溫和清淺的,也從白皙曬了健康的小麥。
在戰場上應是吃了不苦,整日提刀練劍,竟比做文臣時還要清瘦許多。
祁桑又聞到了一腥氣。
好可惜啊,當初是喜歡極了他一墨香,笑容和煦,眉眼溫的模樣,隻看一眼便人覺得像含了塊糖。
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心續有些,迎著邢守約落下來的視線,好一會兒才勉強一笑:“邢公子,許久不見,恭喜你負戰功,戎馬歸來。”
邢守約略幹燥的抖了抖,視線落在領口泛出的紅,聲音忽然就急了許多:“你傷了?”
他似是想手查看一下,又覺不合規矩,探出去的手僵了僵,在半道收了回去。
祁桑低頭將領口往上扯了扯:“無妨,小傷,養幾日就好了。”
院子裏一時靜了下來。
還是邢守約先打破了沉默,他像是許久沒飲過水了一般,聲音沙啞地像是刮過幹涸的沙漠的風:“桑桑,這些日子……你苦了。”
事到如今,他還願冒著被閣針對的風險來這裏看一看,說幾句寬的話,也算同兄長的這份誼不淺了。
祁桑笑笑:“還好,祁桑本該留邢公子喝盞茶敘敘舊的,隻是想來邢府此刻應都翹首盼著邢公子回家,就不留你了,改日若有機會,祁桑定登門道賀。”
邢氏百年族,規矩眾多,邢守約榮耀歸來,未曾回府便先來了這裏,若被他母親知道定是要訓斥一番的。
邢母出將軍府,在邢氏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子,遇到大事更是一手把持,不允旁人手,便是連邢父有時都不上一兩句話。
邢守約似是有萬千緒在心頭,斂眉平靜片刻,自頸間扯下了一枚碧翠觀音,用力放到手心:“你等我,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這玉佩邢守約自小佩戴,是邢母祖傳之,隨著嫁妝一並帶邢氏的,其中珍貴可想而知。
祁桑愣了一下,在他肩而過時下意識拽住他袖:“邢公子,這個……怕是不合適,你還是自己戴著吧,畢竟戰場險惡,做個保佑平安的念想也是好的。”
說罷,不由分說地將玉觀音塞回他的手,然後同奉業道:“奉業,送邢公子出府。”
“桑桑——”
邢守約還想說什麽,祁桑已經匆匆離開了。
饒是已經斷了緣分,可到底是喜歡了許多年的,心頭還是難免有些酸。
能猜測出邢守約為何要將玉佩給自己,他同兄長意不淺,當初沒有親口應允親事,是因為不喜歡,如今兄長去世,他哪怕再不喜歡,也會想著替兄長照料一二。
隻是,他後是整個邢氏近百人口,他的舅父還是範容的親姑父,同姚家走得極近,他若選擇照料,勢必會在邢氏掀起風浪。
實在是沒那個必要。
酉時至。
琴聲徐徐緩緩地響起,琴桌上一盤清蒸的蝦漸漸失了熱氣,引來了許多野貓,卻始終未見那隻悉的玄貓。
祁桑不死心地又彈了許久,終於,玄貓姍姍來遲,躬了躬子自屋簷一躍而下,來到琴桌之上。
祁桑立刻將它抱在懷中,從頭至尾細細翻了一遍。
什麽都沒有。
麵在暮中泛出微微的白,心口跳得有些。
不知存煙此刻什麽境地,蕭陸那狗東西是不是又變著法子地折磨了。
……
邢守約說好的晚些再去,最終食言了。
他同舅父二人戰場凱旋,去了宮麵見了聖上一趟後回到邢府的時候,邢府已經鬧翻了天。
範卯夫婦、鎮東將軍崔及將軍夫人都在,邢父同邢母端坐主位之上,幾人俱是麵凝重。
範氏不住地掩麵痛哭,同崔道:“將軍可萬要為容兒做主啊!這三廠如今猖狂至此,竟不顧枉法私下傷了我容兒命子,可我日後怎麽活啊嗚嗚……”
說著,又轉而拉著邢守約的手:“守約,你同容兒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可萬不能看著他此奇恥大辱卻坐視不管吶……”
崔沉默不言,邢守約也隻是輕聲勸了兩句。
範容的案子,大理寺那邊傳來了消息,說是於喜宴之上侍候錦衛指揮使飲酒的小廝不知了去向,而醫那頭又探出蕭陸是中了毒,才會不敵範容險些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