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一道驚雷劈開夜！

    祁桑雙耳嗡嗡作響，隻覺得一麻意順著背脊一路直竄而上，炸開在每一孔間隙，久久不能平息。

    他在說什麽？

    他剛剛說了什麽？！

    隻覺得他或許隻是礙於太監總督的份，難以名正言順地登基為帝。

    卻從未往這方麵有過哪怕片刻的猜測。

    夫君？

    他心中竟是一直將自己當做的夫君麽？

    謝龕走至梳妝臺前，拉開一個妝奩盒，將裏麵一隻同先前一模一樣的羊脂玉鐲拿出來放到了桌上。

    “我給你兩個月的時間想清楚，祁桑，你決定要不要做我謝龕的妻。”

    祁桑依舊一不地坐在榻上，看著那隻被他按在指腹之下的玉鐲，像在看一把鋒利到寒閃爍的雙刃刀。

    戴上，傷的是兄長。

    不戴，傷的是謝龕。

    胃裏似是吞下了一碗冰渣子的同時又咽下了一碗滾燙的沸水，冰火撞間，隻覺疼痛難忍，手腳發抖。

    謝龕瞧著蒼白到不見一的小臉，半晌，似是譏諷一聲：“祁桑，我不否認聖上對你的惜之意，隻是兄妹之終究太狹隘，他如今是帝王，要為天下忍蟄伏，大局盤算，就像當初他征戰疆場，雖心中對你多有記掛，卻依舊要一次次拋下你，去護千千萬萬的百姓。”

    “你在這世上唯在乎他一人，他卻不能隻在意你一個，否則也不會生生吞下一口，將你送到我這裏來。”

    “你該清楚他眼下的蟄伏與忍，終究在將來的某一天，會變本加厲地還到我上來。”

    “隻要你確定，以後這世上再無謝龕，我的聲音、容貌會在你腦海中慢慢模糊，最後想記也再記不起來，午夜夢回時，你枕邊人的容貌同我再無半點幹係……那我便放手手中全部權勢，還你大祁一個海晏河清。”

    祁桑猝然抬眸。

    不敢相信自己曾經為了救下存煙對蕭陸說過的這些話，會在這個時候，如一把回旋的刀，狠狠紮到了自己的上。

    說的那些話，他竟然一字不落地全都記在了心裏。

    謝龕走了。

    依照的話，將門關得嚴嚴實實，不風之後才離開的。

    祁桑本是想在他離開前說句話的，可一張，卻隻覺得嚨裏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

    子時。

    勤政殿依舊亮著幾盞籠燈。

    祁旻執著手中的朱筆，聽完下屬的呈報後，長久地沒有說一個字。

    不想謝龕這般寡言涼薄的人，在桑桑那裏竟還是這般好口舌。

    這些話，字字誅心，句句肺。

    他那寶貝妹妹一向是個心的，想來今夜是要輾轉反側難以眠了。

    謝龕栽到桑桑手中，實在是個意外。

    他不想利用自己的親妹妹穩固政權，可既然已經邁出去這一步了，那麽自然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謝龕的命，不能留。

    否則皇權永遠不會真正把握在他手中，這大祁也不會走得多穩多遠。

    略略思忖片刻，他對邊人招手：“過來……”

    ……

    祁漾被斬首那日，整個午門都被圍觀的群眾堵得水泄不通。

    祁勇夫婦哭了淚人兒，幾次三番要衝上去救兒子，都被軍擋了回去。

    著膀子的劊子手一口酒噴在刑刃之上，便猛然舉刀落了下去。

    頭顱混著鮮滾落於階梯之上。

    至此，昭示天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祁律例莊嚴不可侵犯。

    祁旻的這一刀，斬斷的不止是曆經數朝，名利雙收的權貴世家們想要繼續猖狂行事的夢，同樣也給了那些助新帝登基後，明顯依仗軍功有所驕傲的人當頭一棒。

    接下來，便是要從那些德才兼備的能人之中挑選可以為己所用的了。

    這對兄長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

    祁桑喝著手中的茶，心不錯地翻著一本話本子。

    已經許久不曾靜下心來，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隻閑來飲茶，靜靜時了。

    謝龕已經離京七八日了，想來應該已經到了平沙縣了。

    目不由地落到被他放在梳妝鏡前的那隻手鐲上，隻一眼，就像是被燙到似的又收回了目。

    “主子，這是公爵府送來的請帖，後日是公爵夫人王氏的五十歲壽辰，想請主子賞臉去府上一坐。”

    趙子尤先前就跟隨兄長征戰四方，後來又率兵跟隨兄長誅殺姚氏，奪得政權，功績自是盛大。

    被聖上親封一等公爵，是一眾異姓公爵中的佼佼者，自然不可輕慢。

    祁桑將請帖合上放到一邊：“你人去探聽一下這公爵夫人平日裏的喜好，我們也好備個合適的壽禮。”

    壽禮那日自然是人聲鼎沸，前來攀附道賀的人絡繹不絕。

    王氏不珍珠翡翠，獨已故書法家元高山的作品，祁桑便請人尋了一幅元高山的親筆作《自敘帖》，哄得公爵夫人眉開眼笑不住地道謝。

    隻是這笑裏總是帶了些勉強。

    瞧著總有些心不在焉的惱怒之。

    祁桑想，大約是的壽禮備的不稱心罷。

    公爵夫人育有兩子一，皆是人中龍的存在，於筵席之上應對自如，文雅不凡。

    祁桑正吃著席，聽到旁人輕聲細語地談著什麽。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人想忽略不能，想聽還得仔細辨別，假意喝酒，側耳聽了那麽幾句。

    原來是來之前，這公爵府上還小小地熱鬧了一陣子。

    公爵府上一個不得寵的庶子不知怎地想不開，竟在公爵夫人壽辰這日要投湖自盡，鬧得人盡皆知。

    啊，原來不是嫌棄壽禮不好，而是被這庶子尋了晦氣，心不好。

    這京中嫡庶尊卑分明，庶子被嫡子嫡一頭，暗不見天日地過日子的比比皆是。

    隻是他早不尋死晚不尋死，偏要在正室夫人壽辰這日尋死，想來也是被欺狠了，故意惡心一番。

    吃過筵席，拜別了公爵同公爵夫人，便徑直離開了。

    剛剛走到馬車旁，車夫就言又止地看了馬車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