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又應一聲，轉離開的時候抬起眼皮來，朝著罌粟這邊溜了一眼。

    罌粟一直垂手安靜站著，臉上漫無表，似聽而非聽。一旁香爐中的藏香已經燃了大半，管家輕輕關上門的那一刻，看到罌粟走過去，撚了另外一支重新換上。

    罌粟在書房待著的這些天，暗地裏沒遭到離枝冷嘲熱諷。

    自從半年前楚家外事務都給離枝去做，離枝便仿佛每天都變得十分忙。然而即使再忙，隻要不是出了外地，每天定省一般往楚行書房報到一次都是不了的。而每次報到的時間都不算太短，有時候上楚行了，離枝又在，罌粟便免不了要一起倒兩杯咖啡。把咖啡雙手捧到離枝麵前去的時候，總能看到高人一等的解氣眼神。

    有些離枝的居高臨下達不到預期效果，罌粟的表太過平淡的時候，就算當著楚行的麵，離枝也會忍不住故意挑刺，說自己最近胃痛不宜飲咖啡，罌粟便隻好又把咖啡捧走，換一杯溫度適宜的白水再來。

    楚行對倆的這些小作隻當沒看到。這十年來，隻要罌粟和離枝鬧得不是太過火，楚行對們兩個之間的明爭暗鬥始終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哪個做得實在看不過去，才會意思意思敲打一番。

    在罌粟來到楚家之前，最得楚行青睞的人一直是離枝。即便當時的待遇不如後來的罌粟，吃穿用度也算是所有人中最優越的。再後來罌粟來到楚家，一個月便把離枝的風頭了過去。離枝自然心中不平衡，然而除了背地裏冷言冷語幾句，倒也沒有真正做過什麽。

    倒是罌粟心中警惕離枝，很早便開始時不時在楚行麵前倒騰幾句。楚行對這種顯而易見的小伎倆不予理睬，後來罌粟說得多了，反倒被楚行批評，說格太過計較，不如離枝有容讓識大。

    當時罌粟聽完心中不快，卻不可以再多說什麽。後來兩人分權對立，矛盾開始漸漸升級。直到有次罌粟被離枝推進湖裏，第二天發了燒，兩人從此算是正式結下梁子。

    再後來，罌粟對離枝連下三次算計均失敗。又過了不久的一天下午，楚行喚罌粟過去閑坐聊天，罌粟煮水沏茶時，楚行用略帶玩笑的口吻警告與訓斥罌粟：“離枝再過分，好歹也隻是皮子功夫，平常除了說你兩句使點兒小絆子外沒有做過別的什麽。你倒是厲害，先是謀命再是奪權，離枝又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包子，你覺得能怎麽看待你？像你這種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小人格，除了跟在我邊以外，以後還能做什麽大事？嗯？”

    那時罌粟剛剛被解權不久，又被這樣說一通，眼圈立刻泛紅。眼睛眨了兩下後，一滴眼淚便“叮咚”一聲掉進了茶水裏。楚行看見了，卻假作不見，拿過文件翻閱把晾了一會兒，本以為罌粟自己會恢複，哪裏想到反而哭得越發厲害，坐在那裏把茶杯隨手丟到桌上，也不關心茶水在小幾上灑得到都是，梗著脖子就開始噎。

    楚行沉著臉瞧一會兒，後來閉了閉眼，還是把文件放下，把抱到邊哄了兩句。然而哄歸哄，就算罌粟那天哭了半個小時，楚行的決定卻沒有變。在外人眼裏，這半年來無所事事的罌粟遠不如左右逢源的離枝來得春風得意。

    一天下午離枝過來，正上楚行不在書房。手裏拿著一隻文件夾，視線落在剛剛把手機放進口袋裏的罌粟上。離枝定定地瞧了一會兒，直到罌粟走過來，恭恭敬敬地跟道了句“離枝姐”。

    離枝睨一眼，問：“爺去哪兒了？”

    罌粟聲說：“先生剛剛去了會客廳，在和A城的商爺敘舊。大約要過上一會兒才回來。”

    離枝把手裏的東西了，罌粟又說：“離枝姐是有急事找先生嗎？請坐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給您倒杯溫水來。”

    離枝擰著眉想了想，等罌粟果然倒了溫水過來，把手中的文件放到書桌一堆文件的最上麵，冷冷地說：“我現在有急事不能在這兒等。這份文件放在這裏，是爺吩咐我今天上來的。你不要給我耍花樣。”

    罌粟應了聲，離枝又瞧了瞧，很不放心的模樣。罌粟低著頭，輕聲說：“離枝姐在擔心些什麽呢？”

    離枝哼了一聲，說：“算了，諒你也不敢。”

    等目送離枝走遠，罌粟隨手拿過離枝那份文件，翻了幾頁後，在楚行的座椅裏坐下，然後過一邊的鋼筆，幾乎是分毫不差地模仿著楚行的筆跡和口氣，把離枝的那份文件拒了回去。

    把鋼筆收回原來的位置，把文件到已經批完的一堆文件中間。想了想，又接著瀏覽了文件堆中幾份看似極為重要的機文件。

    這些天趁著楚行不在時，已經不止一次做過這事。如今再犯，技快速而練。罌粟大致瀏覽完所有興趣的，又把文件都原封不放回去，一抬頭，才發現管家站在門口，略略抬著眼皮，正在無聲地瞧著。

    罌粟神自若地從楚行的座椅裏站起，溫聲細語地開口：“周管家，您這是做什麽呢？”

    管家慢吞吞走過來，手裏端著一盅燕窩，還有一小塊糕點，道：“爺說罌粟小姐中午沒吃多，可能了，讓我端點東西過來給你。”

    罌粟接過來，說：“麻煩您了。”

    “不敢。”

    管家說完便轉走，罌粟住他，笑意盈盈地開口：“周管家，您剛才看到什麽了？”

    周管家垂眉順眼地回答：“不過是看到罌粟小姐越俎代庖罷了。”

    罌粟臉迅速變了變，又笑著問：“周管家會跟先生告狀嗎？”

    “即使是說，也隻是如實稟告，算不上告狀。”周管家徐徐道，“罌粟小姐有什麽話不能同爺好好說，而非要這麽做呢？”

    罌粟微微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周管家看了看，歎一口氣，沉默著退了出去。

    接下來連續多日，但凡罌粟夠得著離枝文件的時候，離枝上報的東西統統都通過不了。日子久了，終於有一天，離枝趁楚行在的時候鬧到書房來，忍耐著問：“跟薛家的合作計劃書您不通過也就罷了，把楚家今年的新人數目削下去一半以上也就罷了，可您為什麽還要把我下半年的預算到四分之一？難道您是打算讓我下半年自己去拉上百萬的讚助嗎？”

    楚行正在抿茶的作微微一停。茶水在手裏慢悠悠晃了兩晃，楚行再抬起頭時便瞟了一眼罌粟。

    罌粟安安靜靜站在不遠，手在服兜裏，微微低著頭，全然還是那副溫順謙恭又事不關己的模樣。

    書房中靜了靜，楚行才沉著開口：“上半年你預算花得超出一倍，你又有什麽話說？”

    離枝爭辯：“那是因為額外籠絡了一批狙擊手，尤其是‘影’跟‘丘鷹’，您是清楚這兩人有多難易的……”

    楚行打斷：“那結果呢？‘影’跟‘丘鷹’你都籠絡到了？”

    離枝啞然失聲，片刻後才說：“‘丘鷹’還沒有消息，‘影’那邊基本就要談攏……”

    後麵的話在楚行的注視下全都湮沒在嚨裏。離枝無聲地張張口，半晌，低聲說：“知道了。我會安排人手自行解決。”

    等離枝一離開，楚行淡淡地問：“說，是不是你私底下搗鬼了？”

    “罌粟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麽。”

    楚行把手中的筆一丟，偏過頭來：“還裝？離枝說的那些預算合作新人數目我連知都不知，不是你把文件弄丟了還能有誰？你再給我舉個別人試試？”

    罌粟正道：“我不能舉別人，我也不能承認。除非您有證據。您有證據嗎？”

    楚行定定看半晌，突而怒極反笑，接著一手，把從一旁直接拖到上。

    他把翻過來，把的擺上去，罌粟臉終於變白，用力掙紮起來：“不要在這裏！”

    書房門一直大開著，隨時都可能有人進來。罌粟被他在上彈不得，雙手胡舞的時候又被他拿一旁的巾從背後綁住，楚行的手指探到的口，在那裏惡意而刁鑽地撥，一邊沉聲道：“說是不說？”

    罌粟起初撐著不開口，直到被楚行按在書桌上，作勢要剝服，咬了咬牙，仍是忍不住，終於帶著微微哭腔地低聲嚷出來：“搗鬼了又怎樣？反正你隻要把我困在書房一天，我就不讓離枝好過一天！你不信就試試看！”

    “天天就想著怎麽跟人耍心眼兒，”楚行在後重重掐了一下，罌粟敏地一哆嗦，聽到他冷聲說，“我看我就算把你關進金籠裏，你都不會是個能消停的主兒，跟離枝算計來算計去，你還真想把算計到死才甘心？”

    “對，我就要把離枝算計到死才甘心！”

    楚行一掌拍在屁上，警告道：“你給我乖乖老實點兒！”

    罌粟還要再頂撞，外麵忽然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罌粟立刻渾僵，回過頭來哀求地著楚行。楚行眉眼不，慢條斯理鬆開了罌粟的手，等給整理完服，才出聲問道：“什麽事？”

    周管家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來，恭敬緩慢：“蔣綿蔣小姐到了，說要立刻見您。”

    “不見。”

    周管家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可是蔣小姐說要和您商量以後罌粟小姐的去留問題。並且說罌粟小姐已經同打了電話，聲稱已經在您的轉述下考慮清楚，同意回蔣家認祖歸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