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時候,楚行醒來時,罌粟還未醒。
罌粟如今睡著的樣子都能看出任的意味,的姿勢很舒展,手臂和雙想放在哪裏,就必須放在哪裏,任何阻礙都要被掃到床底下。被子,枕頭和楚行,統統都過這樣的待遇。
發病最初的那段時間,睡著時不是這樣。那時罌粟習慣蜷,極會四肢攤開著睡。楚行曾試圖把輕手輕腳放平,但過不了一會兒,也還是會恢複原樣。就像是在外麵罩了一層殼,即使在睡覺時也要把自己保護得滴水不。
楚行撐著額角,靠在床頭默不作聲瞧了一會兒。罌粟翻了個,背對著他繼續睡。過了一會兒,腳心慢慢展過來,抵在楚行的上時遇到了障礙,力道開始變大,想要把他踹下去。楚行抓住的腳踝,還未怎樣,罌粟就是一踢,用勁不小,差點就把楚行踹下去。
楚行終於下了床,站在床邊單手掐腰瞧了有一會兒,轉出了房間。
不出片刻他就又回來,手裏多了細筆。楚行繞到床的另一邊,彎下腰,在罌粟兩邊臉頰上迅速各畫了兩貓須一樣的細線。
那幾細線還勾著一點彎,活靈活現。楚行尚未收回手,罌粟就“唰”的一下張開了眼。
楚行笑著還沒開口,手中的筆已經被罌粟奪過去。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頰,覺察到半未幹的墨跡,眼裏立刻浮現出惱怒的樣子。
一下子坐起來,抓著筆就要往楚行臉上畫。楚行往後退一步,罌粟一下沒夠到,很快鞋子也不穿就下了床。楚行又往後退一步,一麵笑著說:“不就畫了兩道,你真這麽小氣?”
罌粟聽了,越發怒意滿眼,一直把他到人榻邊。等楚行退無可退,罌粟便一把揪住他的襟,迅速在他兩邊臉上各畫了一個叉。
路明進來的時候,在門口看到的便是一副不忍視的景象。楚行臉上和服上都是筆畫出來的叉形,被罌粟抓著手壯烈地在人榻上;罌粟騎在他上,手中握著一筆,仍舊不滿意,又是往下恨恨一,還差毫厘就能進楚行的眼裏。
路明看得眼睛發直,一口氣噎在肺裏,半天沒有回過魂來。
楚行看到路明,已經被畫花的臉上仍是輕描淡寫:“什麽事?”
罌粟後背一僵,跟著回過頭來。路明被瞬間惱怒的警告眼神激得心肝一抖,猛地低頭,然後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拿眼角看到罌粟從人榻上下來,把手裏筆憤恨一摔,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出了臥房。
楚行看著的背影,等什麽都看不見,才了一邊的紙巾手。路明回過神來,低聲說:“……離枝今天早上死了。”
楚行輕輕一挑眉,路明接著說:“這事存著點兒蹊蹺。昨天晚上本來人已經給搶救過來了,而且已經轉到了重癥監護室,結果今天早上突然人就沒了。醫生解釋說是突然脾部大出。”
路明說完,有些小心地瞧著楚行的臉,又說道:“……這事不知道已經傳沒傳到梁天那邊去,不過我估計也瞞不了多久。您看?”
楚行沉不言,路明在一旁又補充了一句:“梁天以前就多次揚言說不計一切代價幫離枝出氣,這次梁天要是真這麽做,我們的麻煩會相當多。”
離枝的本家梁家,從幾十年前將兒第一次嫁進楚家開始,和楚家之間的關係多年來起起落落,如今已經到了一本爛賬扯不清的地步。
楚家最初坐上楚家當家人的位子,便著手剪除了不在楚家擔任要職的梁家人。鬧得最大的一次,就是“誤殺”了梁天的長子梁以江。梁天不願善罷甘休,又找不到真正的證據,後來便不得不不了了之。然而後來不知又達了什麽樣的協議,梁天年過四旬才得的寶貝小兒離枝突然以一種微妙的關係來了楚家。
自那之後,兩家又漸漸恢複了一些往來。離枝在其中起著深刻的潤維和的作用,雙方各退一步,才得以多年來險險維持著平衡,勉強相安無事。如今離枝一死,梁天會將風浪掀到什麽地步,不必腦都能想得到。
路明從二樓下來,便看到罌粟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份文件,正看得心不在焉。路明等走得近了,看清楚上麵的文字,一下子就驚出一的冷汗來。
手裏拿著的那份文件正是路明昨日遍尋不著的那一份,雖稱不上機,卻因蓋著花了大力氣才磨到的“同意”的公章,因而也能稱得上重要。路明明明清楚記得自己把這份文件放在文件堆的第三份裏給了楚行,然而等楚行昨天把文件閱覽完,他把文件抱回辦公室後,再找就怎麽都找不見。路明給楚行打電話確認,還因此被他冷冷拿一係列的排比反問句損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而今,他竟赫然發現這文件就隨便在了罌粟的手裏!甚至還把頁腳撕了一條條!
路明看得差點兒暈過去:“……罌、罌粟!”
罌粟應聲抬起頭來,眼神依然帶有清澈無知。路明半蹲下來,死死瞪著那份文件,生怕再損壞下去,一麵結結地說:“你手裏的這份文件,這份文件……是我的!我的!我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
罌粟被他突如其來的大聲嚇了一跳,眉立刻擰起來,那份文件也隨之攥得越發,路明看得極為心疼,竭盡全力緩了激的口氣,商量道:“你把它給我行不行?算我求你,我求你了!我拿東西跟你換!你想要什麽?我都跟你換!隻要你把它還給我!”
罌粟便無聲地把視線落在他收著文件的文件袋上,路明立刻把文件袋藏到後:“這個不行!你再換一個!換一個!”
罌粟便沒了興趣,低下頭,把那薄薄的三頁紙得一團。路明看得驚心魄,高聲道:“別!別!等等,等等!”
他再也顧不了其他,立刻搶過來奪罌粟手裏的東西。罌粟在路明抓住文件的那一刻下意識收了手,接著便聽到紙張撕心裂肺的嘶啦啦幾聲,幾張碎紙片慢悠悠地飄到了地上。
路明簡直哭無淚。
這個提案他不眠不休領著手下人做了半個月,又在外麵風吹日曬地跑了半個月,跟相關負責人在酒桌上喝大了三回,才搞下來這麽一個珍貴的公章,結果就被這麽輕輕一撕,就全都沒了。
路明瞪著那幾張紙片,心裏簡直比看著罌粟撕他的錢還心疼。
結果他再一抬頭,就看到罌粟眼底蓄滿淚水地著他,又瑟著肩膀,那樣子仿佛了驚嚇,比他還要委屈一樣。
路明一口悶在嚨裏,差點兒就要吐出來。偏偏這個時候後麵傳來一聲沉沉的問話:“路明,你做了什麽?”
“……”
路明瞬間覺得後背有風颼颼刮過。
他僵地回頭,張張,有些不抱希地解釋:“罌粟拿了一份文件,就是前天才批下來的那個土地規劃,結果……”
楚行看了罌粟一眼,打斷他的話:“怎麽會拿到你的土地規劃?”
“我不知道……我隻不過是想讓給我,不給我,所以我就……”
楚行淡淡地說:“所以你就去跟搶?”
“……”
路明滿目絕,徹底把閉上。
他眼睜睜看著楚行越過他,把還在噎的罌粟抱在懷裏,一邊晃一邊輕聲哄了許久,一直到罌粟在楚行懷裏睡著。楚行再下樓來的時候,看到路明還站在原地:“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覺得我有必要向您再解釋一下剛才的誤會……”
路明把剛才發生的所有過程事無巨細跟楚行匯報完畢,講到後麵嚨都有點兒幹,楚行才不鹹不淡地抬起眼皮來:“講完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
“鄢玉昨天過來檢查,說罌粟現在隻是不想與人流,神誌已經基本恢複正常。”
路明呆了半晌,才回過味來:“這也就是說,剛才哭得那麽厲害都是裝的?敢都在耍我?然後,耍我您也跟著耍我?!……我說,你倆剛才演得還真是像啊!”
楚行看他一眼:“你以前開罪過?”
“我哪裏敢得罪!”路明話說到一半。忽然記起罌粟向他詢問李遊纓去向的那一次,頓時啞住,臉上白了一下。
楚行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你得罪什麽了?”
路明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在度假海島上發生的那件事說了出來。過程中他避無可避,到底還是把已經許久不曾提到過的“李遊纓”三個字提了出來,隨即便看到楚行的臉微微沉了下去。
楚行沉半晌都未開口,他手中握著方才罌粟喝過的那盞茶杯,直到裏麵的茶水早已涼得徹,楚行忽然翹起半邊角,微微笑了一下。
路明試探著問:“爺……?”
“一件小事都能讓記得這麽牢。”楚行挲著手中的茶杯,隔了片刻,慢悠悠地說,“你猜能把李遊纓的死記到什麽時候?”
路明訥訥不敢答言,楚行又笑了一下,眼中卻殊無笑意,自言自語一般地道:“不管別人做什麽,隻要已經存了主意,不達目的,絕無可能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