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比預想中麻煩,兩個協作部門因工期爭執不休,幾個人吵得站起來,工牌甩到頸後去,投影儀照出藍白一片,落在他們晃的臉上。
程濡洱看得疲乏,手指著眉間,心不在焉點燃一支煙,靠著椅背微微往後仰。
細瘦的白煙一上來,匿於室白熾下。有人詢問程濡洱的意見,爭論聲隨之停滯,等著他給出定論。
程濡洱慵懶地直起,將煙按進煙灰缸,笑著不痛不答幾句,長桌另一頭吵鬧聲接續,聲音離他又近又遠,像被一張無邊無際的明隔板擋住,他嘗試集中力聽清,但思緒總隔著一堵牆飄出去。
休息室在他左手邊第二個房間,按照他的代,裕生會把芝華帶進去等。
此刻在幹什麼?程濡洱垂眸看著桌面,視線裡只有手邊的文件,他沒有看進去半個字,甚至聽也聽得不耐煩。
右手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李發來一張照片,金楠木臺上擺著一方黑絨首飾盒,
送過來的速度還算快,他手指停在照片上,很輕地扯出一個笑,會議室裡說話的人應聲停下,以為大老板有話要說。
這會兒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半。程濡洱再次往後靠去,漫不經心手將鋼筆合上,是結束會議的意思。
“今天先到這裡,下次再討論。”他站起,鋼筆和文件夾留在桌上,隻拿了手機裝進西口袋。
休息室的門沒關嚴,虛掩著一道,沒有出來。
程濡洱手推門,眉頭隨即皺起,裡面果然沒有人,靜得仿佛沒有來過。
“裕生,怎麼回事?”他微微側頭,語氣並不好。
“程先生,怎麼了?”裕生走過來,看見門裡黑,猛然想起來代,“梁小姐說回去理點事,一個小時左右。”
“回去多久了?”程濡洱拿出手機查看,芝華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不管檢查幾遍,信息和來電頁面都空空如也,他心裡浮起莫名的煩躁。
“呃……”裕生低頭看時間,頓了一秒,聲音逐漸心虛,“快兩個小時了。”
程濡洱臉一黑,瞥了裕生一眼,目冷淡,邁步往電梯口去,“備車。”
過去的路上,程濡洱打了兩次電話,聽筒裡只有“嘟”聲,拖著漫長的尾,一聲聲把沉默拉長,延至車窗外的黑暗。
時間在流逝,煩躁是沙裡堆上的沙礫,千上萬顆在他心頭。
他再次撥通電話,攥著手機的指節微微泛白,用力到青筋暴起。
惱人的“嘟”聲消失,取而代之是電話接通話,卻無人應答的沉寂,如白茫茫一片雪,積在即將崩斷的枝頭。
“裕生說你有事要忙,弄完了嗎?我現在來接你,馬上就到……”
“不要來。”芝華終於開口說話,悶著輕微的鼻音。
“你怎麼了?”程濡洱眉間一,聲音沾上一冷意。
“不要來,就當做、我請求你。”只是重複一遍。
程濡洱雙翕,電話已經掛斷。
很不對勁,今晚的一切都很不對勁。
他沉著臉,看上去並無太多緒。
就像是一片海,平靜得過分的時候,深常暗湧著驚濤駭浪。
即將抵達芝華家門口時,程濡洱再次撥通電話。
一秒、三秒、五秒,汽車行速放緩,在道路拐彎停下,抬眼看見那棟房子,樓上樓下燈火通明。
程濡洱手指收,準備掛斷電話下車,耳邊忽有極短的電流聲。
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像是來耀武揚威的。
“程先生,麻煩你不要再打擾我的妻子。”
程濡洱神一冷,稍稍拿開手機,看著屏幕上明晃晃“芝華”二字,再次回耳邊,“讓芝華接電話。”
對面扯出幾聲嘲笑,“很顯然並不想接,所以才是我在和你說話。”
他重新抬頭看去,亮著燈的二樓窗臺,立著一道人影。隔著一層白紗簾,程濡洱看不清那是人的正面或背影,恰好豎在那裡,仿佛在與他對峙。
“我沒耐心和你浪費時間。”程濡洱扯開領帶,隨手扔在座椅上,眉間戾氣濃鬱。
“我也不想浪費時間,今天是家宴,我和我的妻子很忙。”嚴丁青拉開紗簾,室的豁然湧出,窗口亮得刺眼,“不要再打擾我的妻子,我們都只是落你陷阱的獵,我會告訴真相,等知道了,會原諒我。”
電話陷短暫的沉默,停在拐角的車固執地亮著燈,兩束幽寂的直直往前,散在暗無邊際的道路盡頭。
“嚴丁青,你算個什麼東西。”程濡洱微微抬眼,從低看向那扇窗,話說得平風靜浪,車裡空氣卻跟著一震,嚇得裕生屏息不敢回頭。
“和蔚海集團的程總相比,我確實不算什麼。”嚴丁青語氣悠然,“不過我是的合法丈夫。”
“不知道程先生是否搜索過我和我妻子的故事,們給的詞是,青梅竹馬、琴瑟和鳴。”
“我聽說,程先生為了明天煞費苦心。不妨賭一賭,我的妻子明天會不會赴約?到時候你就知道,我在心裡究竟算什麼了。”
通話驟然被掐斷,氣氛死寂,如一場隨時會發的雪崩。
程濡洱臉難看至極點。
嚴丁青的話,他並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芝華在這個家裡並不開心,否則不會中秋夜跑出來,見一個和家庭不相乾的男人。
可是,芝華沒有接他的電話。如果不是他執意來找,他們今天晚上也許不會再有聯絡,哪怕他找來了,電話還是被別人接通的。
會不會赴約,程濡洱並無百分百的把握。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過不管不顧,直接衝進去把人抱出來,驚世駭俗也好,荒誕至極也罷,他難以容忍失控。
手按在車門上,卻生生收回來。
芝華說,讓他不要來。
說請求他,不要來。
疾馳的路上,信號聲滋滋啦啦,刻意斂著聲音,裝作很平靜地答他的話。偏偏程濡洱聽得出來,這不是往常的聲音,偏偏他清晰地聽到,電話掛斷的那一秒,微不可聞的啜泣。
那聲音輕得像一細線,眼不可查的寬度,卻比最鋒利的刀還擅長劃破,一圈圈溫地纏繞於他的心臟,猝不及防收攏,勒得他渾痕。
算了,程濡洱重重跌坐回去。芝華這樣請求他,他舍不得不聽。
嚴丁青本沒資格和他在同一個賭桌上,但若賭的是芝華,他願意等到明天結束的最後一刻。
如果想來,天涯海角,他都會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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