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年初一，有人喜滋滋吃大青魚，有人就吃了一肚子氣。

王建華的臉皮被扔到地上踩，本來是高高興興去逛廟會，卻大失面而回。

夏子毓一直追著他小跑，在路上還摔了一跤。

王建華總算停下了腳步，他把夏子毓拉起來，將抱在懷裏：

「子毓，你會不會嫌棄我很沒用。」

夏子毓十分堅定搖頭，「建華，所有困難都是暫時的，我不是曉蘭，但我一直會支持你。你要相信自己，你會有大出息，我們一定會有一個好的未來！」

會嗎？

連王建華自己都時常沒有信心。

要不是夏曉蘭鼓勵他考大學，王建華認為自己會在大河村那樣的地方腐爛發霉，最終蹉跎一生。

他懷疑過自己，能不能改變他的命運，以及挽救已經坍塌的王家。

可夏子毓卻很信任他，這種信任是毫無保留的。

王建華抱懷裏的人，這是他王建華的人，全心全意信任他的人！

「子毓，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等我們畢業就結婚！」

「嗯。」

夏子毓笑得有了淚。

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今天夏曉蘭讓王建華還錢，辱了王建華，也斬斷了兩人複合的可能。也不枉忍廟會那些人的白眼，當眾給夏曉蘭道歉。夏曉蘭暫且得意驕傲吧，等著對方摔下來再也爬不起的那天！

再好看的人，也不能一輩子靠臉吃飯。

夏子毓從未像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心思。

不喜歡夏曉蘭，嫉妒著夏曉蘭，甚至有些懼怕夏曉蘭……所以不能讓夏曉蘭功。

「建華，今天的事我們回家不要講好，大過年的，家裏人知道后肯定要鬧起來。」

王建華氣歸氣，也不是要搞得夏家犬不寧。夏家人對都是捧著供著，雖然王金桂和夏紅霞那樣的，王建華瞧不上，他卻也不是要和那兩人過一輩子。

「子毓，你明天還要帶二叔去見孫校長？我看不一定會領你的好意！」

王建華還是帶著氣，連「夏曉蘭」的名字都不願提，直接用來指代。

夏子毓很認真的說道，「不管曉蘭領不領，這是我欠的，我們在一起是對不起，但事不發生也發生了，讓我用其他補償可以，我捨不得將你還給……挽救下曉蘭父母的婚姻，也算是我在儘力贖罪了。」

王建華覺得夏子毓太傻氣。

可沒人會不喜歡自己的朋友太善良。

傻氣就傻氣吧，如果這樣做子毓心裏能舒服點，他是全力支持的。

……

大年初二，安慶這邊鄉下流行給去世的長輩上墳，也是人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像孫校長那樣的，國家恢復高考後，每年大年初一到初十左右，提著禮上他家拜年的人都絡繹不絕。親近的人會咋初二左右上門，關係遠的最好是自覺點，過了初五登門不惹人厭。

夏子毓和孫校長並沒有多親近，不過孫校長對好學生向來很喜歡。

夏子毓年前來的那一次，就說過初二、初三左右可能還會再來一趟，畢竟常年在京城上學，也不想和孫校長生疏了師生誼，這是夏子毓的原話，瘙到了孫校長的——其實仔細想想，孫校長本不擔教學任務了，能和夏子毓有多師生？

夏子毓真的捨不得老師，也該看當時教過的科任老師才對。

夏子毓就這點特別有本事，孫校長反正是信的。

一大早，夏子毓就拿出事先準備的禮：「二叔，東西我都替您準備好了，我教您的話，您都記住了嗎？」

夏大軍換了自己最新的服，腳上穿著那雙王建華送的解放牌膠鞋，向夏子毓拍著脯保證：

「我記了一晚上，肯定忘不掉！」

「那走吧，我們去孫校長家。」

張翠是搞不懂兒的想法，替夏曉蘭心有啥用，能換來那臭丫頭的激？

還要讓自己家掏錢買禮給夏大軍綳面子？

張翠也不想想，夏大軍賣苦力賺的錢都給了夏老太，夏老太轉手就把錢給了夏子毓……夏子毓花錢買禮，那是用夏大軍的錢在大方呢！不過像張翠這樣自私的人，別管錢的來源是誰，到了手裏，那就是家裏面的錢，再掏出去就心痛。

夏子毓帶著夏大軍，到了安慶縣，敲開了孫校長家的門。

孫甜給開門，發現夏子毓站在門口，「孫老師好，這是我二叔，是曉蘭的爸爸。」

「快請進，快請進，我叔叔早就在念叨你。」

孫甜對夏曉蘭的印象很好，也和夏曉蘭有緣分，夏曉蘭學班的考試就是孫甜監考。夏曉蘭咋學業上表現的越出，孫甜都覺得與有榮焉。

就是不知道夏子毓把夏曉蘭爸爸帶到這裏幹什麼，孫甜還以為夏曉蘭也一塊兒來了，後面又沒跟著別人。

夏大軍給自己鼓勁，侄可說了，能不能把曉蘭和媽接回來，就看他今天的表現了。

……

年初二要給夏曉蘭姥姥、姥爺上墳，香燭紙錢早有準備，還備白豬、蘋果和饅頭當祭品。

往年哪裏有啥蘋果，準備著饅頭就不錯，活人都吃不飽，還能管死人吃的不盛？祭品是要一直放在墳頭供著的，又不像年前敬神的大公最後還能被人吃掉，算是食浪費，誰家窮誰家富，別看他平時裏吹牛，就看他家先人墳前擺了啥！

夏曉蘭姥姥、姥爺的命也苦，早年逃荒到七井村，姥姥肚子裏懷著大兒子，到了這地方就不想走。

反正打仗死的人不，村子裏有些房子空著沒人住，村裏缺青壯勞力，姥爺就在這裏安家落戶。

沒幾個月，夏曉蘭的大舅劉勇出了，還在親媽肚子裏時就擔驚怕長途跋涉，生出來也是像小貓一樣，還以為養不活，小災小病不斷，卻也給養大了。劉勇幾歲時，親媽再懷孕，三年兩抱，生的兒，就是劉芬和劉芳。

也是因為劉勇不好，父母對他多有慣，把劉勇養了狗不務正業的閑漢。

開始還有兩個老的撐著，劉勇十幾歲的時候，夏曉蘭姥爺生了肺病沒熬過去，姥姥也不好不了這打擊，雙雙撒手人寰。他們兩個別說看到親孫子出世，那時候三個孩子都還沒家，最大的劉勇才十幾歲，劉芬和劉芳更徹底是小孩子。

「我混賬啊，沒讓你姥爺、姥姥過一天福。」

還沒走到墓地，劉勇就開始抹眼淚，他哭劉芬也哭。

夏曉蘭也不知道該咋勸，子養而親不待本來就是憾，姥姥、姥爺也去世的太早，兩人都不到五十歲，本沒機會過上兒孫福的好日子。

等到幾個人端著祭品到了墳前，發現那裏已經有個人在蹲著哭。

那聲音抑揚頓挫的，不就是夏曉蘭的小姨劉芳嗎？

「爸，媽，您二老走得早，也不看顧面下我們兄妹三個，您二老睜開眼睛看看……」

呔！這個戲！

夏曉蘭真想對小姨說句，二老睜開眼，你肯定要被嚇得屁尿流！

「劉芳！你又在幹啥？」

大早上的，劉芳在父母墳前搞這一出，村裏人看見聽見了還不曉得要咋說閑話，劉勇被氣得腦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