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只有兩間土胚房,外頭是一個大院子,圍著整齊的竹籬笆。廚房和廁所都在院子里,一左一右。
考慮到新媳婦是城里來的,住不慣村里的破舊環境,前幾天宋家特意將土胚房修整干凈,在后面加多一個大廁所給小兩口單獨使用。
宋驚瀾的父親宋木海,母親劉英,都是老實的農村人。
宋木海為人憨厚,小時候讀過幾年書,所以比較有見識。
年輕時在縣城一家化廠當工人,縣城里的環境好,機會也多,不久后他就將妻兒一道接過去。
溫父是化廠的技人員,從帝都大城市過來,因廠里宿舍太小,便帶著妻出來租房。
湊巧的是,兩家人就住在同一個大胡同口。
街坊鄰居,又都是化廠的員工,兩家人走得很近,孩子們也常常在一塊玩耍。
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一天化廠進料的時候發生坍塌事故,宋父不顧危險救出溫父,自己卻廢了一條胳膊。
勞工人沒了一條胳膊,也喪失了勞力。
溫父很,把五歲的獨生溫寧許配給宋家做兒媳婦,并承諾會一直照料宋家。
不料噩耗接踵而來,化廠竟倒閉了。
溫父是帝都人士,只能帶著妻回老家。
宋父是農村人,拖家帶口回到鄉下后,因為廢了一條胳膊,日子一直過得的。
長年累月的辛苦勞作,讓宋木海和劉英看起來都蒼老得很。
宋木海半躺在床上,臉很差,跟妻子低低商量著。
“結婚是大事,昨天咱沒錢請鄉里鄉親吃個宴席,今兒怎麼能連喜糖都沒有……”
劉英眼里泛著淚,解釋:“前陣子咱借了不錢給你看病,辦喜事還是湊出來的。喜糖我去訂了,人家不肯送來……怕咱們賒賬還不起。”
宋木海長長嘆氣,問:“阿瀾從供銷社回來時,不是還有三四百塊嗎?”
劉英著淚水答:“那是他存了大半年的工資,一都舍不得花。還了診所的看病錢和借款后,就剩下十幾塊,都買了磚塊建廁所了。”
宋木海悶聲:“嫁過來只有一竄鞭炮,連個喜糖都沒有,難怪新媳婦鬧脾氣……”
老夫老妻正躲在房里唉聲嘆氣,聽到外頭一道玲瓏嗓音喊:“爸!媽!”
老兩口頓時愣住了!
只見溫寧走進來,笑盈盈道:“媽,廚房的熱水開了。”
劉英“哦哦”點頭,轉而呵呵笑了。
“原來是寧寧……昨晚睡得好不?怎麼這麼早起?還是去睡多一會兒吧。”
溫寧搖頭笑答:“不困了。”
兩位老人見進來,一時都拘謹得很。
這婚事雖說訂下很多年,可路途遙遠,兩家人近些年都沒怎麼聯系。
突然去提親,除了一點兒禮金,什麼都沒有,還讓那麼匆忙就過門,實在委屈了。
昨天大吵大鬧,老兩口噤聲不敢開口,心里都覺得對不起。
溫寧看出來了,風風火火走了上前,給他們兩人鞠了一躬。
“爸,媽,我要為昨天的事跟你們道歉。我有些暈車,坐了好幾天的車,又困又難,所以昨天一進門就大發牢。我很后悔,真不該發脾氣。對不起!請你們原諒!”
溫寧自小就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丫頭,子潑辣又耿直,對的就堅持,錯的就改正。
胡同口的孩子敢欺負,就拼了勁兒欺負回去,脾氣火,被街坊鄰居取了一個綽號“虎妞”。.七
宋父和宋母都懵了!
好半晌后,宋父回過神來,慈微笑道:“不礙事……沒關系的。”
劉英也反應過來,連忙道:“自家人!都是自家人了!沒什麼原不原諒……沒事的!”
溫寧笑了,出兩個可的小虎牙。
“謝謝爸!謝謝媽!你們小時候疼我,我都記得。你們放心,我以后會和驚瀾哥好好孝敬你們二老的!”
簡簡單單兩句話,把宋父和宋母哄得開懷大笑,一個勁兒贊乖巧。
溫寧踏步上前,主抱住宋母的胳膊。
“媽,咱們提水煮飯去。一會兒聽說還得分喜糖和敬茶,咱們不能太遲了。”
宋母一聽,為難眨眼睛,扯開笑容按了按的手。
“是……我們先去廚房做飯吃。”
到了廚房后,宋母下鍋洗米,溫寧則負責燒火。
聞著淡淡的米香味兒,本想要宋母聊聊話,卻發現不在。
這時,院子里傳來宋驚瀾低的嗓音:“賒不了也沒辦法,家里還有一些老茶,泡了敬老人就得了。”
宋母為難皺眉:“可是……誰家娶個媳婦連點兒喜糖都沒有……太不喜慶了,不像話。”
宋驚瀾剛要開口,卻見溫寧快步走過來,便轉開話題。
“媽,你去幫爸敷胳膊,我去找堂叔。”
宋母知道他是要去借錢,不敢當著溫寧的面講,趕悄悄點頭。
“去吧,快去快回。”
宋驚瀾扔下斧頭,拍掉上的灰塵,轉往大門走去。
“等等!”溫寧喊住他,快步追了過去:“瀾哥哥,你幫我一下忙!”
宋驚瀾臉不怎麼好,沉聲:“我沒空!”
他終于娶媳婦了,爸媽歡騰高興了好些天,可惜這媳婦卻只想著要離婚。
人遲早會走掉,家里唯一剩下的錢都打水漂,眼下還得再去借錢。
溫寧的手往屋里指去,揚聲喊:“你幫我把最大的那個行李箱拿下來,里頭有兩大袋喜糖!是我爸給咱們賀喜用的!”
宋驚瀾的腳步頓住了。
半個小時后,陸陸續續有鄉親上門道賀討喜糖吃。
溫寧大大方方喊人,左一句“大叔”,右一句“大嬸”,不停掏喜糖送人。
村里人多數沒出過遠門,頭一回吃到大城市來的喜糖,一個勁兒歡呼好吃。
宋父和宋母大大有面子,歡喜得笑不攏,也暗自了一把汗。
幸好寧寧賢惠懂事,將親家送的糖果都分了出來,解了燃眉之急。這麼兩大袋糖果,肯定不便宜!
孩子們爭相奔走,笑嘻嘻過來討喜糖吃。
老人們吃著糖,連竄順溜說著吉祥話。
“頭一回吃到!又香又甜!沾你們城里小媳婦的啊!”
“那是那是!這附近好幾個村,就只有咱們驚瀾娶了城里人的閨!”
“哪里!不是普通城里,還是大都市呢!最大的帝都,有名著呢!”
“驚瀾家有福了!咱驚瀾太招人羨慕啊!”
……
宋驚瀾不善際,繃著臉拘謹站在角落里,看著游刃有余招呼好幾十個鄉親的溫寧,心里微微有些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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