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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事

沒辦法和爹孃兄姊團聚了。

爹孃、哥哥姐姐……

哭了很久,哭得嗓子發啞,卻在極度惶中,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不行,不能死。

死在這裡,沒人會知道,爹孃一輩子都不會知曉。

現在不能!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陸曈重新爬了起來,那截大的染繩索仍在地上,盤算著,蕓娘只說熬過那點痛楚就行了,要熬過去,如何熬過去……

眼睛掠過屋中,陸曈的目落在桌上那隻剪刀上。

那是用來剪短燈芯的銀剪,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蕓娘留在了屋裡。

陸曈起拿起那把剪刀,又撿起地上那長長繩索,下定決心,一剪為二。

這繩子長度用來上吊最好,可卻要用這繩子來綁縛雙手。曾和陸謙學過的綁繩子的方法,綁縛雙手,掙不開。

要試一試。

記憶中綁縛繩子的辦法已經不甚清楚,而心口已漸漸有陣痛傳來,陸曈抖著手,險些握不準麻繩,磕磕絆絆地將那截麻繩套在了自己腕間,麻繩套上去最後一刻,巨大疼痛撲面而來。

蕓娘騙了

本不是一點點疼。那是足以摧毀人意志力的疼痛。

太痛了,在那一刻,忽然能明白為何前頭那位“十六”會用繩子懸樑,那實在是比死還要令人難

最難以忍的時候,便忍不住撓牆,指甲深深陷進泥牆中,漸漸有從指中溢位,痛苦地在地上翻滾,那間黑漆漆的小屋子沒了亮,只有嘶啞的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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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蕓娘……”

安靜的夜裡,忽然有人聲響起。

裴雲暎猛地睜開眼睛。

在外,他一向眠淺。屋中燈火不知何時已被風吹滅,卻有更抑的低聲從榻上傳來。

“陸曈?”裴雲暎皺眉看向床上。

無人回答。

他翻坐起,到火摺子,將桌上油燈點亮,那點暖燈焰在屋中搖曳,他把油燈放在一邊桌上,走到陸曈榻前。

陸曈閉著眼睛。

臨睡前,臉衝著牆,此刻已翻過來,渾,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神痛苦,有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上滲出。

裴雲暎面微變,搖了搖陸曈的肩:“陸曈?”

似陷在夢中,並未清醒,下一刻,忽地出手來。

裴雲暎愣了一下,低頭看去。

陸曈抓著他的手。

抓得很,死死攥著不肯放開,力氣很大,彷彿落水之人抓著最後一救命稻草,雙眼閉,指甲幾乎要嵌進他手背,裴雲暎任由攥著,低聲喚名字:“陸曈?”

“蕓娘……”迷迷糊糊地,額上汗珠滾落進頸間。

似陷在夢裡難以醒來。

屋中燈火搖曳,裴雲暎眸幽深,當機立斷,指尖掠過的頸間道,用力一點。

驀地一聲驚呼,榻上人猝然睜開眼。

陸曈一下子坐起來,大口大口氣。

一隻手從背後來。

陸曈覺自己被拉進一個溫暖懷抱,這懷抱帶著悉的清冽香氣,驅散夢中那冷沉藥香,暖意從後慢慢蔓來,抬眸,正對上裴雲暎垂下來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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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一刻,陸曈頓時明白過來。

這不是剛上落梅峰第一次喝藥,“渡蟻陣”只是過去難熬的夢境,如今是盛京翰林醫院的醫,蕓娘已經死了,不必在忐忑與恐懼中服下一碗又一碗未知的湯藥,上山,是來找救疫的藥草的。

又做夢了。

最近總是做夢。

再這樣下去,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陸曈。”耳邊傳來裴雲暎的聲音,陸曈仰頭看去。

裴雲暎擰眉看著

那張年輕的臉不復往日自若,抬手探向的額心。

“你怎麼回事?”他問。

陸曈平復了一下心,避開他目,“剛才做了個夢。”

他收回覆在陸曈前額的手:“蕓娘是誰?你夢裡一直蕓孃的名字。”

陸曈子一僵。

裴雲暎蹙眉盯著

很白,平日就很瘦,如今蘇南救疫辛苦,又比先前瘦了一圈,臉只有掌大,一雙眼睛不復素日平靜,幾分渙散幾分迷惘,白的像紙。

陸曈此人,從認識伊始,或平靜或瘋狂,但還是第一次,瞧見的“恐懼”。

夢裡,有恐懼之

“是你仇人?”

陸曈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總是很敏銳。

陸曈別開頭:“不是。”

他沒說話,牢牢盯著。從來形狀溫的眼眸此刻似也沾染落梅峰梅枝霜雪,泛著些淡薄凜冽。

門外朔風雪厚,屋中宿爐燈昏。二人對視間,一個咄咄人,一個閃躲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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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會兒,裴雲暎移開眼睛,像是終於放過,起道:“你剛才流了一汗,醫箱裡有帕子。我去給你拿。”

陸曈鬆了口氣。

青年走到屋中桌前,桌上放著陸曈的醫箱,他開啟醫箱,手去取裡頭白帛。

陸曈看著他作,看著看著,忽然間想起了什麼,渾一僵,猛地下榻,顧不得穿鞋奔到裴雲暎面前:“等等——”

這慌並未起到任何作用。

眼睜睜看著裴雲暎從醫箱中拾起一

那是隻彩絛,形狀緻,編織完整,是漂亮的石榴,暗夜裡若片燦然盛開的細弱彩雲,影子映上去時,燈也變得豔麗。

裴雲暎曾要求做的生辰禮編了很久,最終也沒送出去。

“這是什麼?”他轉

陸曈抿了抿手去搶,他卻微微拿高,使難以夠著。

裴雲暎道:“你為什麼要帶著這隻彩絛?”

“別人的。”陸曈,“順手留了下來。”

“是嗎?”

他點頭,指尖輕繞那隻彩絛,出穗子下一顆不算圓融的、小小的木頭。

“那這又是什麼?”

陸曈一僵。

那塊極小的木塊在他指尖晃盪。

陸曈微微攥拳心。

那是從裴雲暎的木塔上拿走的一顆木頭。

七夕那日,他似是而非的話,令短暫搖。那時裴雲暎說送一塊,一口回絕,但最後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卻又拿走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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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離開盛京,來到蘇南,這塊木頭也好好保留著。許多次曾想扔掉它,到最後,一次也沒有功過。

彩絛與木塊,藏著的心事。小心翼翼地守著,卻在這個風雪夜裡,陡然被拆穿。

幽謐寂靜的夜裡,門外有風雪呼嘯而過。青年垂眸,看著陸曈狼狽模樣,平靜開口:“陸曈。”

他盯著眼睛:“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對我坦坦,沒有半點私心嗎?”

陸曈呼吸一滯。

本能想要反駁,然而對上那雙黑沉的眸,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囁嚅。

那雙漂亮的黑眸盯著,燈火在他眼中晃盪,流轉間,宛如未盡曲綿長。

他冷冷開口:“我看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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