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天子疾發

夕，黃昏。

天盡頭的一行飛鳥列著長陣而過，擡起頭一隻烏從頭頂上飛過，落在了一座樓閣的檐角上，對著下面發出呱呱的聲。

夜幕將近之時，紅日將大地都抹上了一縷，只是這縷並不明豔，反而給人一種抑深沉之。

“咚咚！”

遠的暮鼓驟然響起，也讓聽見的人越發張了起來。

“呱呱！”

靈華君坐於法架之上，擡起頭穿過帳幔看向那呱呱的烏。

擡著法架的人還有跟隨在法架周圍的人，以及那些護衛在周的天子侍衛親軍，本就已經焦急且促的步伐，因爲那暮鼓的聲音變得越發急促了。

領頭的寺人跑在前面，越發急不可耐地看向後面，他也不敢大聲，彷彿生怕法架之上的影不高興，只能用周圍幾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喊道。

“快，快一點。”

法駕一路穿過了高大的城門門樓，遼闊無邊的廣場，綿長看不到盡頭的過道，又經過了一重又一重的宮殿。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這支急促匆匆前行的隊伍，彷彿就要迷失在這無邊無際的建築之中的時候。

衆人終於停了下來，一行人跪在地上，巫覡搬出了腳踏，巫扶著靈華君從法駕之上走下。

寺人低著聲音上前，佝僂著腰也不敢看靈華君。

“靈華君，這邊請。”

遠還有著兩個寺人兩個宮提著燈籠過來，分別站在前後，爲靈華君照亮了路。

就這般又穿過了一扇高大的紅宮門，沿著臺階進了一座掛滿了宮燈的大殿之中。

寺人們推開了幾扇門，跪在地上迎接著靈華君邁過臺階，裡一雙雙目朝著外面看了過來，但是視線及那華麗的雲紋長袍的時候又迅速低下，一個個宮人嬪妃以及紛紛站起行禮。

不過靈華君天神相下的目立刻穿過層層珠簾，鎖定了臥榻之上一個趴著不能起、痛得不斷大汗淋漓的老者上。

“噠噠噠！”

靈華君也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其他人那般行禮，直接朝著前面走去。

那圍繞在天子邊不斷替其拭著汗水的寺人也立刻站起，讓開了兩條道路站在了一旁，只有坐在天子側畔的豔嬪妃起致意之後又坐下，附耳在天子邊說了一句。

“陛下，靈華君到了。”

天子終於側過臉來，不斷地抖著，老邁的臉上皺紋不斷抖。

想要說話，但是半天才虛弱地說了幾句，讓人聽也聽不清楚。

這個時候，旁的嬪妃側耳聽過之後，才向外傳達。

“陛下說，本想今日再度宴請靈華君，不想舊疾復發，卻讓天人見到了皇帝這般姿態，實在是……”

後面沒有說完，大概是愧難堪的意思吧！

之後，嬪妃又側聽了幾句。

“陛下還說，宮中醫師無能，束手無策，宮中盡是一些無能之人，區區小事便自作主張勞煩靈華君跑這一趟。”

而說完這些之後，天子也便不再開口了。

口上說是小事，不過看天子這模樣，似乎並不是什麼區區二字可以一言以蔽之的。

嬪妃淚流滿面，起對著靈華君行禮。

“還請靈華君，救一救陛下吧！”

靈華君看了這一幕，開口說道。

“我又不是醫師，找我來此做甚？”

嬪妃說道：“宮中醫師說此疾人間難醫，只有仙人能解，我等沒有辦法，所以自作主張讓人請靈華君跑這一趟。”

靈華君：“既然說人間難醫，那爲何又說只有仙人能解，爾等又不是仙人，怎知仙人之玄？”

一旁的寺人這個時候說道：“前些時日，天子舊疾復發，正是那西河縣獻上來的仙藥方纔治好了天子的舊疾，可是昨日天子飲了酒，又淋了些雨，今日便又復發了。”

嬪妃以淚洗面，一下子撲倒在地：“靈華君乃天人，半人半仙的神聖，若是真的有法，就救一救陛下吧！”

立刻，看到整個寢宮之中黑的跪了一片，霎時間站著的只剩下靈華君一人了。

靈華君一看便知道，這哪裡是什麼自作主張。

這分明是早就想好了也準備好了，等一來這裡，便將高高架了起來。

不過。

靈華君也不是剛剛從神山之中走出來的巫了，這些時日也見過比這更會演的，也算是見過形形的凡人，千姿百態的人心。

看到這一幕心中連波瀾都不起，似乎覺得這再尋常不過。

恍惚間，好像明白了一些雲中君看人間的心態還有視角。

人之上真善醜惡並存，你真流也好，僞裝演戲也罷，神仙都不在意，而是直指一切的結果。

在想：“若是皇帝這個時候死了，會發生些什麼？”

又想：“來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北朝的大軍剛剛退去，靈華君也不過是來到華京第二日，這虛假的繁華之下是一個滿目瘡痍危機的皇朝，皇帝若是一死，至這個時候不論是靈華君還是其他人，都沒有完全做好接下穩住這個王朝的準備。

而靈華君來到這裡，便是爲了在這裡封四方地神八方山主，也爲了接下這整個武朝甚至是整個九州大地的神道控制權，讓一切都盡在雲中君的掌握之中。

這般想來，這個時候天子還不能夠死，至在地神沒有遍佈武朝大部分郡縣的時候，還不能死。

而天子重病的局面，對於靈華君想要做的事來說反而倒是個機會，能夠以這個爲理由將之前和宦僧道提過的那些事和想法，真正的施行下去。

靈華君看向了一旁的寺人：“陛下何時發病的，病狀如何，所謂舊疾又是何疾？”

寺人原本弓著對著天子，聽到靈華君問話之後，連忙朝向了靈華君，只是弓著看著地磚的姿勢卻沒有變過。

寺人：“陛下昨日夜裡發的病，染的是背癰之疾，但是除此之外……”

靈華君：“除此之外。”

這個時候一位宮廷醫站了出來：“除此之外，昨日陛下又淋了些雨，外邪侵，應當是痹病重發，五肢節痹，難以彈。”

靈華君：“這聽起來，似乎還當真是有些麻煩。”

武朝的天子並不是壯年，人一老邁發起病來和年壯之時自然不同。

病起來時大多數是數病齊發，病癥盤錯節，難以尋找源，也更加難以醫治。

因此這些宮廷醫別說有些病本就不知道如何醫治，哪怕是知道如何治了，也不敢隨便下藥，生怕這藥一下下去，病沒有治好反而天子先承不住了。

最後，只能推到了靈華君的上。

站在宮中，所有人跪地圍繞的中央，靈華君隔著珠簾看了看天子的影。

外面天越來越暗，宮中的燈火也顯得越來越亮了，一盞盞搖曳起來就彷彿如同宮中數百人的心一樣。

靈華君的影子投在地磚之上，隨著那一盞盞燭火在晃。

“呃！”

“呃呃呃……”

而這個時候，牀榻之上的天子突然嘶了一口氣。

看上去就好像一口氣要不過來，真的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而伴隨著那天子痛苦的嘶氣，宮中的燭火搖曳得更厲害了，彷彿跪在地上的衆人的心也得更厲害了。

而這個時候，似乎靈華君也終於做下了什麼決定。

靈華君轉過來，看向了外面。

“將門打開。”

聽到靈華君這麼一說，那妃嬪立刻跪倒在地上，說道。

“謝過靈華君。”

隨後便看見整個寢宮之中的人都了起來，寺人還有宮，宮的一個個影迅速站起朝著外面奔跑而去。

衆人也沒有問，齊齊地將那一扇又一扇門打開。

在靈華君的面前，一道道硃紅高門不斷推開，一層層通往外面。

但是當打開到最外面一層的時候，靈華君卻喊了一聲。

“停！”

聲音傳到了最外面。

站在最外面一重宮門前的寺人立刻停下了作，只將門打開了一道隙。

而這個時候風沿著隙吹了進來，吹得那站在宮門前的兩個太監立刻閉上了眼睛，偏過腦袋，但是手依舊還在宮門上沒有鬆開。

衆人沒有說話，隨著那個停字之後更是全部陷一片雀無聲之中。

所有人也不知道靈華君要幹什麼，他們也不敢問。

燭火被吹滅了一部分，輕煙嫋嫋之下，只聽見靈華君唸咒的聲音隨風煙飄在宮中。

“吾今奉請雲中君法旨，召……”

“速來！”

宮人有人小心看向靈華君，便看到靈華君豎起劍指站在深，於燈火明暗閃爍之中似乎在呼喚著什麼不屬於世人間的東西。

昨日他們就見過這般場景，當時靈華君招來的是京畿之地的地神，卻不知今日招來的是什麼。

他們仔細傾聽著那咒語，但是卻又聽不太清晰。

“呼！”

從第一重宮門外吹進來的風一陣又一陣，這時候的風還是有些冷的，只是吹不到其他人，都落在了門口的兩個寺人上。

而這個時候，那東西出現了。

它出現得很快，彷彿是聽從那咒語穿過的虛妄而來。

或者，是早早跟著神巫一同進了皇城之中。

門口的兩位寺人了子，覺風越發寒冷了，而擡起頭卻剛好看到了那個闖進來的東西。

一瞬間。

寺人嚇得張大了，也僵在了原地。

那東西如蛇一般，從宮殿的屋頂上蜿蜒而下，修長的軀穿過宮門的隙，一點點探了裡面。

扭曲著，就好像跟隨著某種玄妙的樂章曲調，它一步步從高落下。

所有人都知道這東西是神巫召來的，但是依舊忍不住會害怕，尤其是隨著那東西不斷地涌，的全貌也逐漸顯現。

燈火之下，其軀越來越長。

越過宮門，繞過柱子，盤過宮樑，飛躍空中。

那好似無窮無盡一般地從外面涌進來，將寢宮的高都佔據。

“啊！”

終於，那守著第一重宮門的寺人站不住了，嚇得一下子跌倒在地，同時也將一旁的另外一人撞倒。

而原本扶住的門也哐當一下子被風吹開，大風涌進來，將層層燭火一同吹滅。

“怎麼回事。”

“風將蠟燭吹熄了。”

“燈呢，燈呢，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東西過來了，從我邊過去了。”

這一下，宮中一下子了。

剩下的一二燈籠的微弱之和三兩燭火，也只能照亮一二人面龐和些許影子，這反而讓黑暗顯得更加恐怖了。

而這個時候，站在第二重門外的，靈華君帶來的巫提起一盞燈，然後開啓了燈照亮了暗室探向裡面。

那也照亮了靈華君的影，方纔讓衆人心中安定下來。

衆人這才紛紛重新燃起燭火燈盞，目全部都看向靈華君，最後匯聚向高的那影子。

那東西終於一點點從遠方蔓延到了皇帝的邊，漫長的軀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全部涌了宮中。

那東西俯下來，似乎在看著靈華君，靈華君也在看著它。

“咻！”

“咻咻！”

那東西不會發出聲音，只有穿過樑柱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似乎在人看不到的層面，正在和靈華君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