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公車抵達圖書館站牌停下。

    雨還在下，沒完沒了，好像這輩子都不會結束。

    沈青棠踏上石階，素白的手握住傘柄，收傘，抖落傘上的水漬，在口的位置拿過一次傘套套上。

    圖書館位置搶手，掃碼預定座位時，餘座不多，選了偏角落的位置。

    沈青棠拿著老師推薦書單，在書架上依次找到，這一個月都將安排的滿滿當當。

    其中一本是詩集，《另一個，同一個》，作者是被譽為喪係浪漫詩人的博爾赫斯，在他眾多西班牙語原版裏，這是有的原版是英文。

    老師鼓勵他們多嚐試翻譯經典詩集，有優秀的前輩翻譯在前，跟自己的翻譯對比之下能學到很多。

    拿的這本，是王永年先生翻譯的。

    放置在一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提示是旅遊鑒賞小組群的消息，沈青棠拿過來看，是魏至發的。

    他在詢問小組作業選哪個國家。

    沈青棠想了下，腦海裏下意識出現被白雪覆蓋的山巔，回複瑞士可以嗎？

    【魏至】：可以的，瑞士就很，我這輩子都想去一次。

    【蔣清】：goodgood，我讚同！

    【宋沅】：必須投一票。

    ……

    【許今野】：行。

    沈青棠看著黑頭像有些出神。

    不可避免想到剛才，輕嗤聲從許今野嚨裏溢出來，他笑，說：“行，你真行。”

    校公開過來，在他後停下，車門打開，有學生下車。

    沈青棠輕聲催促：“車來了。”

    在他的注視下，舉著手機的手腕開始發酸。

    “行。”

    許今野懶散的抬手掃碼，聽到“叮”的聲響，沒等到轉賬信息，丟下一句再見沈青棠就先上車，步伐倉促，像後有人追。

    轉賬信息是在坐下時發來的。

    沈青棠靠著窗邊，聽到車後有人他，“野哥，幹什麽呢，走了。”

    抿著，背脊因繃得過而發酸。

    在車開的那一刻，沈青棠還是偏過頭。

    許今野已經背轉過，抬往人群裏走過去。年兩肩寬闊，將那件黑夾克撐得很有型，背後是燃燒的羽翅，紅火舌張揚蔓延至手臂與肩的連接，張揚又肆意。

    就像他的世界，喧嘩而盛大。

    沈青棠單手撐著臉，隨意翻開詩集的一頁。

    WhatI hold you with垂著眼，於心底默念。

    翻譯的意境很。

    我用什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

    小組作業最遲定要在下下周第一節課完，然後將PPT給老師，之後則在分小組在課上演示，之後老師打分，計最後的期末績。

    魏至先了自己的那部分，其他小組員陸續過來，最後隻剩下許今野沒消息。

    蔣清隻好去問宋沅。

    宋沅坦白許今野這幾天都不在學校，因為比賽需要訓練，強度不小，一般這幾天就進閉關模式。

    但可以放心的是下周一他就回校，到時候來得及。

    最後期限倒也沒這麽趕，蔣清更好奇許今野的比賽。

    【蔣清】：行，不著急，反正他負責的是最後部分，可以後麵加上去。

    【蔣清】：什麽比賽啊？聽起來好像很重要。

    【宋沅】：Moto Gp，國際頂級賽事，野哥牛，今年很有可能奪冠。

    【蔣清】：賽車啊，聽起來好牛啊，在哪裏比賽，什麽時候比？

    【宋沅】：下一站澳大利亞，這個月月底。

    【魏至】：也訓練就是幾天，還耽誤學習的啊，一般人玩不起。

    【宋沅】：一般人能進有資格去？

    ……

    沈青棠看著不斷跳躍的聊天消息，視線停在Moto Gp，手比腦子更誠實，在搜索框裏逐個字母輸，停頓片刻，點了確定。

    對沈青棠而言，這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Moto Gp被稱之為碎鈔遊戲，一臺Moto Gp的造價就在上千萬，從這一點就是難以越的門檻，在這場急速飛奔的遊戲裏，賭上的不隻是錢，還有生命。

    總共二十一站，積分製，分數總計最高者奪冠，時間度從三月到十一月，幾乎橫一整年。

    又去視頻網站。

    排在前麵的是往年的賽程，往下翻，才看到今年——【法國站，天才年的封神之戰！】

    視頻的開頭裏是候場，各國選手的畫麵一閃而過，幾乎全是外國麵孔，直到視頻停下，鏡頭的焦距由遠到近，最後定格在紅影。

    他穿著紅賽車服，沒帶頭盔，短發烏黑淩厲，長散漫的搭在凳子上，曲著，目看向正在檢查機車的技師，像是剛睡醒，眼神裏並無攻擊。

    拍攝的工作人員他。

    他瞇著眼，眼尾輕微往上挑，他勾過一邊的角，得漫不經心。

    沈青棠心突兀的跳了下。

    摁了摁口，一時又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然後比賽開始，在風馳電掣間，沈青棠隻能靠17的編號辨認出許今野，目追，在鏡頭切開時息，回過神時手心裏冒出了層薄汗。

    看到有選手摔車，車的零件四飛濺，車手被甩出好幾米的距離，忍不住皺眉，會想，許今野也這樣摔過嗎？

    下一秒，17號出現在鏡頭。

    許今野曲折的呈現淩厲的弧度，彎道車，手肘幾乎要賽道，轟鳴震耳聾，他像團燃燒的火焰，氣勢噴薄，侵略鋪天蓋地的席卷。

    在不過瞬間，他完超車，幹淨利落。

    解說激喊出聲：“這絕對是一記絕殺！”

    車抵達終點，烈焰一樣的年屈站起來，張開雙臂，年輕氣盛，驕狂飛揚！

    “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解說吼出聲。

    心髒早已跳出已有的頻率，摁著的手到它前所未有的震，一下跟著一下，洶湧到難以抑製。

    沈青棠不得不輕呼出口氣。

    校外的許今野，是更耀眼的存在。

    “棠棠氣死我了，這魏至人品屬實有點差啊，整個就是個酸，許今野怎麽招他惹他了，說話這麽怪氣的？”

    蔣清撐著桌子，椅子往後推出來，偏過頭，憤懣不平道。

    “嗯？”

    剛才的注意力都在視頻裏，沒有注意到群裏的聊天容。

    蔣清以為在學習並沒看手機，“一時說比不得人家家裏有錢，一時又說這種比賽都是不要命的，他惜命想都不敢想。”

    “不過宋沅也是老人了，堵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了，真的是活該。”

    沈青棠看到摔車的場麵，在聽到不要命三個字擰起眉。

    “嗯。”

    “他連評判的資格都沒有。”

    沈青棠扯了扯，輕聲道。

    蔣清睜大眼，盯著，滿眼的難以置信。

    “怎麽了？”沈青棠了下自己的臉，下意識以為有髒東西。

    “寶，你竟然也會嘲弄人，”蔣清抿笑，神激，拿過桌麵上日曆，“天，這是什麽日子，我可得記下來。”

    浮誇到仿佛沈青棠剛學會說話。

    吾家有初長，蔣清很是欣。

    沈青棠：“……”

    周末。

    長達兩天的細雨終於停了，但依舊沒天晴，烏雲在頭頂，沉晦暗。

    齊叔照例將車開到學校門口。

    沈青棠禮貌打招呼，拉開車門上車。

    車開出大學城，到了主幹道，安全起見，齊叔都會將車的時速盡可能控製在五十左右。

    沈青棠心來，偏過頭，問：“齊叔，能開快一點嗎？”

    齊叔從車鏡看，“怎麽了，有急事？”

    “嗯。”

    撒了個謊。

    “好，坐穩，你齊叔開了幾十年的車，最不怕的就是開快。”齊叔笑了下，踩上油門。

    表盤的數字在攀升。

    國的車道都有限速，再加也不過是其他車正常車速。

    沈青棠搖下車窗。

    涼風迫不及待的湧，烏黑發被吹起，並不在意，閉上眼，呼吸裏，有木質冷調的氣息。

    在想，許今野也會聞到嗎？

    *

    周六一早。

    沈母比鬧鍾準時敲開沈青棠臥室的門。

    不容拒絕的口吻道們今天要去許家用晚飯，出於禮貌，們今天白天要挑選出合適的上門禮。

    沈青棠從床上坐起來，垂著眼皮，還沒徹底清醒。

    沈母坐在床邊，了有些淩的長發，掌心有讓人依的溫度，“我氣的小公主。”

    “該起來了。”

    “嗯。”沈青棠應聲。

    白天心挑選的禮，到下午被送至許家。

    沈青棠拎著一部分，乖巧的像跟父母串門的小孩，禮貌又有些木訥，跟在沈母的邊，適時保持笑容。

    許知衡穿著居家服，比正裝時更平和，從手裏接過東西，“這麽重，為難你了。”

    許母在旁邊打趣，“我提這麽多東西時也沒見你心疼過一次，這待遇，就是不一樣。”

    “還是知衡。”沈母接過話。

    沈青棠笑容有些僵。

    “時間還早，”許母道：“知衡啊，你帶棠棠在周邊逛逛，晚飯好了你們。”

    沈母笑拍了下的手，“去吧。”

    許知衡將手裏的東西給阿姨，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出手，“那，我們這邊走走？”

    “好。”

    許家很大，單獨的院子裏，有泳池，因為天氣轉涼，泳池裏並沒有放水，被清理幹淨，閑置著。

    許知衡問未來有什麽想法，念完書是繼續讀研還是出來工作，隻說自己沒想好。

    他又說讀研很好，孩子學曆高些總沒病。

    並不反駁，隻是嗯。

    話題泛善可陳。

    直到手機鈴聲打斷談話，許知衡沒避開接聽，臉漸漸嚴肅，他道：“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公司有事，我先去公司一趟，你先進去，替我跟我媽還有阿姨說一聲，晚飯不一定能趕得上，但我會盡量。”

    “好。”沈青棠鬆了口氣。

    許知衡走兩步，又回頭看一眼，呼出口氣，轉才大步走出門。

    到晚飯，許知衡也沒回來。

    晚飯時間一拖再拖，許母打過幾個電話過去，得到的都是不了的答案，臉愈加難看。

    “沒關係，工作要。”沈母安道。

    “算了，不等他了，男人都是一個樣子，永遠事業為重，不過這樣也好，玩心太重反倒傷腦筋。”

    許母笑了笑。

    剛說完，玩心太重的那一位推門進來，許今野手臂裏夾著黑頭盔，踩著很不著調的步子走進來。

    沈青棠下意識抬眼。

    空氣裏，兩個人的視線不期而遇，一個安靜，一個散漫。

    沈青棠垂下眼，視線回落。

    手指在餐桌下互相勾住，局促的，作細微。

    許母撐著餐桌起，驚喜問起：“怎麽今天回來不說一聲？”

    許今野移開視線，語氣不太正經，“那我現在報備，明天再來？”

    “你這孩子沒個正形，吃飯了麽？”許母問。

    “沒有。”

    “那正好洗手過來吃飯。”

    “好。”

    許今野應聲。

    片刻過後，他再次過來，下了黑外套，隻剩一件簡單的白T恤，出筋骨分明的小臂。

    許母起，指著沈母介紹，“阿姨。”

    “阿姨。”

    “這是棠棠，跟你同齡，但小你七個月。”許母又熱指向沈青棠。

    出於禮貌，緩慢的起，認命般抬眼，對上漆黑眸底，點頭時出極淡的笑容。

    “小七個月，是一月的生日，”許今野了下眼皮。

    一個是冰冷冬季，一個是熾熱夏日。

    “嗯。”

    “全名呢？”

    “……沈青棠。”

    “許今野。”

    “你好。”

    兩個人像第一次認識一樣打招呼。

    許母好奇問：“都是一個學校，你們沒有見過嗎，也沒有聽過對方名字嗎？”

    知道自己兒子多“有名”。

    沈母看過來，目在兩人之間來回。

    沈青棠輕聲道：“沒有。”

    “真沒有？”

    “嗯。”

    許今野看，輕笑了聲，停了幾秒，語調比剛才更慢。

    “的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