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這番說明,無疑是把他的野心徹徹底底展了出來。
口氣之大實在令人側目。
同時也讓廣平三郎和舟木稔心生出一種自家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原來早就被人惦記上,即將要被徹底奪走的覺。
但無論是廣平三郎還是舟木稔,卻都沒辦法去責怪寧衛民的覬覦。
因為要說起來,原本就是舟木稔主去找寧衛民詢價的。
而人家想要的一切,也都擺在桌面上。
兩個提案怎麼選都隨你的便,連不同價格的原因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沒錯,「完全」併購金牛宮和「局部」買下金牛宮的好是不一樣的,所以人家願意出的價碼也不一樣。
對這樣合合理的道理,毫不掩飾的真誠態度,他們又能以何種理由能去指責呢?
關鍵是在價格方面,寧衛民給的也不低啊。
坦白講,哪怕第一種提案的價碼,也已經完全達到了廣平三郎和舟木稔的心理預期。
寧衛民說的沒錯,這種幅度的折扣是討價還價完全合理的空間,一點都不過分。
至於第二種提案,多出的溢價完全就是驚喜了,簡直充滿了。
別說舟木稔看到這個報價暗暗吞口水,連廣平三郎也心生出一種恨不得把份全部轉讓的衝。
這還不算,寧衛民居然還主為舟木稔的未來做了安排。
明白告訴舟木稔,即使己方「完全」買下了金牛宮,但舟木稔在公司的一切利益都不會變。
這一點可謂備至,思慮周全,也真夠厲害的。
他的承諾無異於給舟木稔消除了一切後顧之憂。
不用說,舟木稔的心裡一定很高興,這相當於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給廣平三郎和舟木人的利益同盟造了一定的裂隙。
只是話雖如此,但貪得無厭終究是人的本。
哪怕對寧衛民開出的條件再滿足,但到利益的驅使,作為賣主兒,往往也想要嘗試牟取更多的利益。
這就像國「馬老師」說過的那樣,只要是易,不侃價是不行的。
因為一口價,無論什麼價格,賣主總會覺得虧。
尤其是對於廣平三郎這樣在寶麗金唱片長期居於高位,自視甚高的人來說。
要是在聽過寧衛民的條件后,馬上點頭就在兩個提案里選擇一個,無疑在氣勢上就輸了。
他可是習慣了對別人指手畫腳的人,要是完全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制,連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他的自尊心怎麼得了?
於是他也不跟舟木稔換意見了,直接就開口,試圖從蛋裡挑骨頭。
「寧社長,有關您據收購份比例提供不同報價的問題,我承認,您的話有一定道理。特別是考慮到貴方目前所面對的外部嚴峻況,對您給出兩種不同的價格衡量標準的理由,我也能充分諒。不過即便您認為目前的這個價格已經滿是誠意,但對這一點,我還無法認同。不管您相信與否。其實我們給出的報價也是充滿了誠意的。因為就像您一樣,我們也是看重誼的人,並沒有在報價里增加虛頭。如果您逐條細看我們的財務項目,相信就能了解到這一點了。」
這個傢伙說的是標準東京腔,但語尾卻帶有關西腔特有的語調。
而他這話的意思,無非是他們的報價沒有議價空間,還想提價唄。
當然,這就有點現學現賣的意思了,分明是在利用寧衛民剛才給出的理由反刺他一劍。
寧衛民猜測他很可能是日本人里最擅長經商的大阪人,就像咱們的「老醯兒」一樣。
否則不會這麼明,時刻不忘營造對自己有利的易條件。
不過,對方這種貪心不足的反應,其實也在寧衛民的預判之中。
既然對方非要這麼計較,那麼他便也不用再顧忌什麼面了,自然也要亮一亮雪白的牙齒。
「有關金牛宮的財務數據,其實不用您提醒我,我也知道是非常漂亮的。畢竟以我們和金牛宮的合作關係來說,對貴社的經營狀況真正如何早就心裡有數了。尤其電影《李香蘭》的主題歌《請別走》,還是我的個人作品,我還通過金牛宮拿到了四百多萬円版稅呢。作為獲益者之一,我就更能到金牛宮的賺錢能力啊。所以這一次,對於貴方提供的財務數據,我其實只需要關注一下一下金牛宮的負債況和盈利況的總數據就足夠。目前來看,金牛宮一億一千多萬円的債務況,對比今年預計會超過三億円的凈利潤可以說是非常健康的。」
「您真的是非常有才華,那首電影主題歌的確優秀。聽說《摘金奇緣》的主題歌《川流不息》也是您創作的,這樣的才華真令人驚嘆啊。您不做專業的詞曲人,真是可惜啊。」
儘管這麼奉承的說,但關平三郎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顯示出這些只不過是場面話而已。
別看他也在唱片公司就職,但他可沒多藝細胞。
畢竟他已經不是頭小伙了,寧衛民個人的才華多麼好,關他屁事。
他只在乎自己能夠到的現實利益。
正因為預計到對方下文必有轉折,注意力都放在寧衛民下面的話上了。
「您太客氣了,我的水平不值一提。」
果然不出他所料,寧衛民也是沒什麼營養的客氣了一句,跟著真正談話的重點就來了。
「不過,也正因為我本人對金牛宮的況有較多的了解,我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金牛宮的利潤大部分都是從泰麗莎上賺取的。泰麗莎是金牛宮最核心的資產,也是絕大部分利益的來源,幾乎可以說,金牛宮現在出的業績就是泰麗莎的商業價值最有力的現。對這一點,您不會否認吧?」
「這個……就算是吧。」
廣平三郎著臉頰嘟囔著,他已經對寧衛民的暗示心領神會。
聽出他在意指鄧麗君的合同兩年後即將到期的事,於是馬上做出了鄧麗君不會離開金牛宮的保證。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泰麗莎也不會離開金牛宮。合同到期,就會再簽訂新合約的。而且以目前的趨勢來看,憑著您提供的這首電影主題歌。今年唱片屆兩個大賞,泰麗莎應該起碼提前鎖定有線放送大賞了。即便是您的《摘金奇緣》不能上映,但《川流不息》也同樣是首好歌,我相信,只要把這首歌發出來,未來泰麗莎的事業肯定還會更上一個高度。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金牛宮的未來當然也會更明,我現在就可以樂觀的判斷,明年的收益只會比今年更多。也許翻倍也說不定。這點您不否認吧?」
儘管關平三郎說的言之鑿鑿,好像信心滿滿的模樣,但寧衛民看來,這不過是強詞奪理的而已。
於是,真正刺痛對方的話終於被他訴之於口。
「我不否認泰麗莎未來能帶給金牛宮更多的商業利益。但是泰麗莎能否繼續留在金牛宮卻是個問題。在我看來,對這件事,您未免太樂觀了些。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之間發生競爭會是一種什麼結果?泰麗莎究竟會選擇誰呢?」
這話立刻讓廣平三郎和舟木稔都是大驚失,然而這還不算,寧衛民還接著說道。
「松本事務所甚至願意給泰麗莎遠比金牛宮更優厚的待遇。為了爭取泰麗莎,我們願意在傭金方面做最大的讓步,比如給六,事務所拿四。您覺得泰麗莎會心嗎?或許金牛宮也願意提供更好的條件?」
這話可真是夠欺負人的。
廣平三郎做夢也沒想到,寧衛民居然對他用了華夏民族的究極必殺技——「卷」。
這是要打價格戰,要對金牛宮釜底薪啊。
於是他再也按捺不住緒的波了,忍不住充滿怒意的質問,「寧社長,您的假設是在對我們進行威脅嗎?您這是想要破壞行業規矩嗎?難道您想一直在耍我們,您其實並不想金牛宮嗎?」
舟木稔的臉也變得很難看。
儘管他沒說話,卻以一種驚愕莫名,又帶著些不解的眼看著寧衛民。
好像今天才發現,寧衛民如沐春風的笑容里,居然還藏著一口足以咬碎別人骨頭的鋒利牙齒。
「不不,請千萬別誤會,我可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我們金牛宮也是真心誠意的。否則的話,我們要有這種卑鄙的居心,為什麼要說出來呢?還不如私下去找泰麗莎商量條件,直接挖人更方便。請您務必相信,剛才的話,我只是以純粹的利益角度在提出一種客觀假設。能說出來,就是不想讓事走到這一步。同時也希夠由此讓您明白,我方是如何去考慮金牛宮價值的。其實任何易,雙方都必須足夠了解做出決策的後果,才不會後悔。對嗎?」
還別說,寧衛民這話倒也沒錯。
再怎麼說,解約金賠償再昂貴,也不可能和十五億円相提並論。
最多也就賠個一兩億円罷了。
而且這樣心思要是藏在他的心裡,的確不如他正大明表出來更讓人安心,起碼不用擔心遭遇背刺。
於是看著寧衛民微笑的臉,廣平三郎和舟木稔的緒又有了些許緩解,他們也能夠保持相當的冷靜,繼續聽寧衛民接下來的說辭了。
「……不怕二位見怪,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其實從我方的利益出發,對於第一個三份的易提案,並不是很熱衷。要知道,因為最近發生的事,讓我們意識到了擁有屬於自己的藝人有多麼重要。所以我們檢討了一下,也決定要增加自己的直屬藝人了。即使舟木社長不聯繫我們。松本事務所招募藝人轉為商業屬也是勢在必行的。」
「所以如果二位傾向於這個提案,我們只能把金牛宮的價值按照泰麗莎目前的經紀約期限來衡量。並且我們的同盟關係也只能維持到泰麗莎合同到期。在此之後,我們無法保證不會與金牛宮對泰麗莎的新合約展開公平競爭。」
「畢竟三份和九份區別太大了。在這麼重大的利益面前,我們其實沒什麼選擇餘地。如果註定要就此事與貴方對立,哪怕我們再不願意,到時候也只能被迫應戰了。這一點,還希二位能提前有所了解。」
「至於第二個方案,那才是我們真正想要和二位達的易。這種模式其實對我們雙方都好。不但能夠徹底穩定我們雙方的合作關係,就是泰麗莎的合約也不會再為未來需要面對問題。以我們雙方和的,留下應該是自然而然的事。而也不會再煩惱二選一的難題了。而兩位將會得到足夠的溢價作為補償,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誠意。」
「因此,我是真心希二位能慎重考慮我們的這次易。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我是帶著真誠來的。其實無論哪一種提案,我們出的價格,都不是單純以利益出發的考量。而是對我們彼此的誼和未來合作空間,做出的綜合考慮。我只希能以最和睦的方式,和貴方達一致的利益聯盟。」
寧衛民想說的話至此終於說完了,影響卻無疑是巨大的。
廣平三郎和舟木稔聽完,無不陷了沉默。
形現在已經很明朗了,儘管寧衛民的話有些不聽。
可事實就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好像都是他們居於劣勢,他們好像沒有的選。
而且人家說的很厚道,仍舊沒有藏著掖著什麼,還真不能把脅迫的帽子扣在人家頭上,這和純粹引狼室並不能混為一談。
「寧社長,對於價格,我暫時沒有疑問了。不過,您只允許我們在兩個提案中選擇一個,是不是也有點不近人呢?難道我們就不能再找個折中的方案嗎?」
沉默了半晌,廣平三郎再度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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