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銃、鳥銃、實心彈、雙魚洗、三足爐、龍紋盤……    清點出水文數量，最后有12358件。

這里面，大部分是火，瓷、金銀的數量，也達到了一千多件。

    大多數的瓷上面，都有使用痕跡，想來應該是兵丁們日常所用。

而這在當時十分尋常的件，都有可能蘊藏著富的歷史信息。

    婳對于火的興趣，顯然不如的瓷。

此時此刻，婳見郭超仁對著一件龍紋大盤殘片觀察了許久，忙問他有何發現。

    郭超仁有意啟發：“你看這個大盤殘片，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婳了手套，細細看了一回，一片茫然：“好像沒什麼特別。”

    “圈足。”

郭超仁提醒。

    婳又耐心看了一遍，發現了一點端倪：“圈足……好像里面是直的，外面是斜的？”    “是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郭超仁笑著看。

眼里，閃爍著難得一見的自信芒。

    婳心里一：“意味著，這批瓷是元代晚期的。”

    郭超仁以為婳真懂這個，不由夸一句，又說：“對啰！里直外斜的特征，是元代晚期的，到明代就沒有啦。

這下可好了，沉船大概率是元末的！”    原因不難猜。

這些瓷，在當時不是商品，也不是用于易的古董，本來就是生活用品。

既是生活用品，自然有時效，很能說明斷代的問題。

    其實，婳并不清楚這一點，但郭超仁掩飾不住的自信，無形中給了答案。

向來觀人于微，很容易就猜出來了。

    婳忙附和道：“那可太好啦！這不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對，對！”郭超仁樂呵呵的。

    婳眼珠一轉，開始給自己表功：“你看，我就說要堅持吧！連老天爺都幫我們呢！”    郭超仁點頭：“有道理！堅持下去，我們這把能開個大的！”    “你再跟我講講工藝，我沒看錯的話，這是龍泉窯，對吧？”    “對，”郭超仁著大盤底，手指定在極立的龍紋圖案上，“這是用的‘花’工藝，看出來了嗎？”    “嗯，這個我知道一點。

花，是先用印模翻出一個紋樣，再于坯面，再施釉燒的。”

    “這是一種辦法。

還可以這樣。

把坯面、紋樣各自施釉以后，再在一起燒造。”

    “哦，漲知識了。

那你手上這個呢？”    郭超仁細細凝視：“沒看錯的話，應該是用你說的那種方法燒造的。”

    “為什麼？”    “太一致了。

如果是各自施釉再燒造，很難做到這麼統一。”

    “有道理。

不過，就我眼睛的分辨力，看不出有什麼不一致的地方。”

    “差很小的，”郭超仁把瓷盤碎片放回筐里，“我們是經過專門訓練的。”

    “好吧，那我可羨慕不來。”

    婳站起來，見濤正在清理一件型碩大的龍泉窯青瓷盤，便走過去湊近了看。

比較憾的是，青瓷盤的底部已經裂開了一點，稍后須得進行修復。

    片刻之后，濤開始測量它的尺寸。

不測不知道，一測才知道，這個大家伙竟有53厘米口徑。

    印象里，這種尺寸的盤子在明清之前不多見。

婳不嘆：“好大一只。”

    濤回應道：“不只是個頭大，這個盤子的信息量更大。”

    “哦？展開說說？”    “它可能是外銷瓷。”

    婳瞇起眼，看了看盤底的印花紋：“這個紋飾……是羯，還是羯魚？”    “是羯！哎呀，小真不錯！那你知道，羯紋的來源嗎？”    濤已經三十四歲了，婳一聲“小”正合適。

    婳如實回答：“只知道羯的形象來自古印度神話，后來被佛教吸收。

原型是一種神，鱷頭魚，非常兇悍。

其他就不知道了。”

    “嗯，大致不差。

羯被吸收到佛教文化之后，又有了羯魚的形象，羯是‘天龍八部’之一。”

    “哦，這個呀……”    盡管知道“天龍八部”是佛教中的一個語，婳腦海里，頓時想起了喬峰三兄弟令人心澎湃的故事，也隆隆地響起周華健唱的“啊哈，舍不得璀璨俗世；啊哈，躲不開癡的欣；啊哈，找不到相代替；啊哈，參一生參不這條難題”……    還記得，在K歌時唱這一首唱得上氣不接下氣……    就在婳胡思想時，濤卻很認真地跟科普：“在羯紋的流傳過程中，鱷魚頭慢慢被去掉了。

羯形象，反倒是和象王、王、龍子、鯨魚等形象相結合。

流傳到今天，主流的八部眾中沒有羯魚的蹤影，不過唐代的《大乘修行菩薩行門諸經要集》中，記載的天龍部眾，就有諸龍、夜叉、乾闥婆、阿修羅、金翅鳥王、那羅、睺羅伽、羯魚。

在日常生活中，羯紋或者羯魚的形象，經常被應用在金銀、陶瓷等生活上。”

    婳頷首：“確實，沒見。

有的還不是用的紋樣，而直接是用來做造型。

對了，你剛剛說隋唐，它是隋唐傳進來的嗎？”    “當然不是。

早多了。

最遲在南北朝時期，羯紋就進到我國的裝飾領域中啦。

對了，有些學者認為，故宮博院藏的那一幅《神賦圖卷》宋摹本里，就已經出現了羯魚紋飾。

不過，這種說法沒有得到公認，或許只是一個個例。”

    婳倒是看過很多次《神賦圖卷》的印刷品，但并未注意到這些細節，不免對考古工作者嚴謹治學的態度肅然起敬，連聲說“教”。

    濤更有興致，便跟又說，可以去看看“黑石號”沉船上的長沙窯瓷。

這對寫新聞稿有幫助。

    末了，濤解釋了他之所以認為這個碩大的青瓷盤，是外銷瓷的原因。

    “到了宋代，羯紋發生了世俗化改變，和龍、鯉魚等形象深度結合，逐漸幻化了龍頭魚的‘魚化龍’形象。

此外，那時流行占星。

占星認為，命宮和宮，有任何一個位居羯星宮，都是不好的征兆。

這麼一來，羯紋就慢慢衰落了。

可是，你看，這個元末的青瓷盤上，羯紋的造型還比較原始。

這說明什麼？”    很顯然。

既然羯紋是在傳中國時，才發生了改變，而青瓷盤上的紋飾卻比較原始，這很有可能是因為，青瓷盤是外來的訂單，是按照外國顧客的需求定制的。

    只不過……    婳微微蹙起眉。

“長江口四號”不是商船，是戰船，訂單這個說法能說得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