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聽中,響了好一陣,對方才接起來。
“喂?” “高老師,我是梁寬。”
“我知道,號碼存著呢。”
電話那頭,高盛老師很高興。
師生倆互相問候了一番,梁寬才向他問起“省鰾”的技藝。
“這個麼,你就問對人了。
我修復了一組嵌寶鏤金的清代家,跟木匠師傅流過。”
跟梁寬講完要點后,高盛關心起梁寬的工作來:“上次,我聽你說,在‘長江口四號’這個項目里,也出水了一些金銀。
怎麼?你最近在做修復工作嗎?” “是的,金還好,但有一些銀,氧化程度有點嚴重,我還沒完全理好。”
“對了,你還是用的傳統方式來去污還原嗎?”高盛問。
梁寬吃不準老師的意思,只能“嗯”了一聲。
為了還原銀飾的澤,傳統的方法是以“化學腐蝕”的原理,使用硝酸鹽類的洗銀水,讓其回歸亮。
因為洗銀水腐蝕強,作時要避免雙手直接接。
再一個方法,則是用鹽、鋁箔紙、沸水為配方,先用小鍋煮沸水,再在底部鋪鋁箔紙,再投一定比例的鹽。
這個做法,依據的是“電解反應”的原理。
如果擔心強度太大,可以把鹽換弱堿的小蘇打。
這幾種方法都很好用,但有一點不足的是,因為要用到化學試劑,有可能會損害文。
“這樣,現在還是王副所長主持工作吧?我去和王副所長說一說,我來推廣一下新的方法。
這個方法,不會對銀制品造任何損害。”
梁寬頓覺驚喜:“那太好了,高老師,你什麼時候過來?哦,王副所長,現在是所長了。”
高盛愣了一秒才笑道:“呀,那好的啊!這個老王,也太低調了,都不說一聲!” 又聊了幾分鐘,高盛掛了電話,去和王逸通。
梁寬則把先前記在腦子里的干貨整理出來,再復制粘發給郭超仁。
郭超仁的電腦微信閃了閃,他喝了口茶,點開微信,只見梁寬發過來的是很詳細的資料—— 在榫卯接合,空隙要特別小,以便于榫頭/卯眼中,有一定的活空間,表現為“似見亮似不見亮”,就是說榫頭/一半時,匠人過卯眼,剛剛能看到榫頭的隙。
使鰾的時候,要有“兩口鰾”的概念。
這是說,榫頭和榫眼兩邊都要抹到,而且必須趁鰾熱的時候去抹,這麼做膠才能更充分地滲進去。
使鰾的工比較特別,不能用筆、刷子,而要用“鰾”,這是一藤條,細和圓珠筆頭差不多。
制作“鰾”的時候,匠人們先用熱水泡開藤尖,再用錘把藤尖砸筆頭一樣的形狀,最后再蘸魚鰾膠,往卯眼里抹, 在不同的季節,要調出稀稠不同的魚鰾膠,總的來說,是“冬使稀,夏使稠,春秋兩季使將就”。
因為冬天寒涼,鰾容易凝固,所以不能濃稠;反過來,夏天熱量不易流散,魚鰾膠就應該濃稠一些;至于春秋二季,稀稠程度要適中,以剛剛能拉出線為宜。
綜上所述,“省鰾”的技藝要點為:空隙小、兩邊抹、趁熱抹、用鰾、注意季節特點。
(對了,高老師還說,冷卻后凝固的魚鰾膠,可以儲存起來。
后面再使用的時候,要先用溫水泡發,再重新熬制,也需要隔水熬三個小時。
) 看完資料,郭超仁心生佩服,不由贊道:“匠人們索出的這一套,真是厲害。
梁師兄歸納得也很好!” 那一頭,耿岳在忙著做資料,沒聽到郭超仁說的話。
郭超仁便把資料轉發給他,提醒他看。
耿岳看完后,有一個疑問:“我能理解用筆、刷子會比較費膠,但為什麼被熱水泡過、砸過的藤尖,就更好用呢?” 他看過郭超仁修復瓷,用的是很纖細的筆。
郭超仁口而出:“因為怕掉啊。
修復瓷的時候,我們握著瓷的截面,作起來很方便,就算筆掉了,也很容易理。
但是,榫卯不一樣,如果掉里面了,會影響魚鰾膠的黏合。”
耿岳笑:“抓重點啊!重點是,被熱水泡過、砸過的藤尖,好在哪里?” “哦,這個啊,我想想,”郭超仁敲敲腦袋,“用熱水泡過了,藤尖就會變,像筆一樣;至于說為什麼砸……” “對呀,為什麼是砸,不是剪?” “我去,你這是打破砂鍋啊!” “求真嘛!” “那我問梁師兄?”郭超仁準備打字,卻又突然剎住,“算了,實踐出真知,我自己砸一砸不就知道了?” 耿岳也覺得不錯,二人便打定主意,要親自做一下實驗。
說起梁寬和他的高老師,耿岳有些好奇:“我在網上查了資料,這位高老師,不是一直在江寧大學工作嗎?怎麼會是梁寬的老師?” 梁寬比郭超仁大兩屆,他們都在上海上大學。
“我們是考古系的,系里有一些課程缺乏師資力量,就會聘請兄弟學校的專業老師,來上一門選修課。”
“哦,明白了。”
“之前本來有一個教授金屬修復的老師,他辭職不干了,學校就想從江寧大學挖高老師過來,可是挖不,”郭超仁笑道,“就只能請他來救火了。
也就教了一年半,剛好就是梁師兄在的時候。”
“難怪,原來有這麼個淵源。”
“是啊,我修的是陶瓷修復,不過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跟高老師學一學。”
正因為梁寬很高老師的眼,所以他主修了金屬修復,技很過,這也了他應聘上海水下考古研究所的一個特長項。
耿岳沉默了一下,暗道:這個所里,每個人都有安立命之。
有的擅長陶瓷修復,有的諳于金屬修復,有的會做船模,有的能檢測分…… 而他,這兩年的時里,雖然學會了制圖,但還說不上是什麼專長。
看來,革命尚未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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