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模擬船艙的原因,整個三樓只有二樓“甲板”一半大的面積。
蕭方指著距離梯步最近的部分,說:“這是‘第五章節“價值”展區。
分為兩個部分,眼前這個部分,陳列的是沉船上發掘出的錢幣,歷代錢幣。”
聽到“歷代錢幣”這個表述,任燃、郭超仁都不奇怪,但先前那個小孩卻很納悶,便仰著頭問:“叔叔,為什麼船上會有其他朝代的錢幣呢?” 蕭方蹲下去,和藹地問他:“小朋友,你多大啦?” “我今年五歲啦!” “哦,真棒,五歲就知道朝代啦?你知道中國古代有哪些朝代嗎?” “這個我背啦!”小孩沖他爸爸笑了笑,“爸爸教過我。”
接著,小孩一口氣背出了很多王朝的名字,一不,甚至于,他還背出了“新莽”“桓楚”“陳漢”這種非正統朝代的名稱。
這個爸爸果然教得好,任燃三人都在心里給他點贊。
既然有這樣的知識積淀,那給孩子講錢幣的事,就沒什麼理解上的障礙了。
蕭方先夸了爸爸和孩子一回,再給他講明一個道理。
前代用過的錢幣,在后代出現是很正常的,有些甚至還可以再使用。
另一方面,有些人也有收藏古錢的癖好。
小孩聽懂之后,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叔叔,我先前看到一件文和資料,說沉船是在1183年沉沒的,這些錢幣是不是也提供了證據?” 這小孩實在太聰明了,郭超仁都忍不住主跟他說:“對!你先前都看到什麼了?” 男孩赧地說:“只記得是一個白的罐子。”
這也很不錯了。
蕭方盡量用孩子能聽懂的語言來解釋:“那個罐子是一個‘青白釉印花雙系罐’,罐子的底部寫了一行墨書,提到了癸卯年。
癸卯,是用天干地支相搭配來紀年的。
在南宋時期,只有1183、1243這兩個年份,是癸卯年。”
見孩子已經消化了信息,蕭方又接著說:“但是,是1183還是1243呢?我們有兩個證據,一個是……” 男孩的父親覺得蕭方說的都是重點,擔心聽了什麼,忙打開錄音鍵。
這種求知的態度,在家長中并不常見。
蕭方瞥見這一幕,繼續往下說:“一個證據是,還有一個印著文字的醬油罐上,有‘淳熙十年’的標志,淳熙十年對應的是1183年。
另外一個證據呢,就在這些出水的錢幣中啦!隨我來看——” 跟隨蕭方的講解,孩子看到了一枚“淳熙元寶”年號的銅錢。
“這枚錢幣,是沉船上年代最晚的一個嗎?”他問。
“是的,再沒有更晚的了。”
孩子明白過來,興地拍手道:“看來我猜對了!這些錢幣果然提供了證據!它可是最晚的呢!說明當時就沉了!” 爸爸擔心他吵到別人,忙對他做了一個“安靜”的作。
小孩忙小聲說“對不起”,而后迅速安靜下來。
他剛剛說的話,沒有加任何修飾,也沒上升到什麼理論高度,但他已經說中了考古學中斷代的一個參照之法。
實屬難得。
任燃笑了笑:“看來,真理總是最樸素的。”
蕭方的心更激,忙問小孩喜不喜歡考古,想不想學考古。
孩子連連點頭,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閃著希冀的。
在一旁,爸爸忙對蕭方說:“講解老師,孩子喜歡考古,我也喜歡。
我們能不能加您的聯系方式,多多向您學習呀!” “我不是講解員,我是策展人,不過,我很樂意加您。
我姓蕭。”
加了聯系方式后,蕭方又跟他們講了很多錢幣的知識,一邊講,一邊啟發孩子思考。
他似乎忘了,他是專門負責接待任燃、郭超仁的。
二人也不介意,只樂呵呵地跟在他們三人后,聽著自己本就悉的考古知識。
過了一會兒,郭超仁輕聲笑:“覺蕭老師今天能收一個徒弟,說不定以后就是考古、博館學方面的大咖呢!” “好啊,你也可以收徒弟的。”
“有道理,但這個要看機緣。
這樣吧,我多去潛水俱樂部走走,拽幾個孩子跟我學水下考古。”
這是什麼破主意,任燃啼笑皆非:“算了吧,你都是個孩子。”
這話聽著不順耳,郭超仁不開心,但他不能在展館里跟任燃斗。
跟著蕭方的步伐,幾人參觀完錢幣部分后,走到了一個“閃瞎眼”的部分:滿滿的金銀飾品及皿。
郭超仁很清楚,“南海一號”沉船上,共出水了瓷13000多件,大多可被定為國家一級、二級文;銅錢17000枚;各類金151件套、銀124件套。
金銀的數量雖不如瓷、銅錢多,但“分量”很足,金腰帶、金手鐲、黃金戒指等等,都是純度很高、個頭很大的寶貝。
所以,很早之前就有游客說,來這里看一看,能留一兜哈喇子。
問問題的小孩,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小問題,他好奇地問:“叔叔,您能幫我講講這枚戒指嗎?我覺得它很特別。”
“為什麼特別呢?” “沒有鑲嵌寶石。”
蕭方因勢利導:“沒有鑲嵌寶石,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它是半品,還沒來得及運出海外去鑲嵌;二是因為,它從戒托上掉下來了。
你覺得是哪一種原因呢?” 小孩觀察了一下戒托,又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第一種原因,不可能是第二種原因。”
被他說中了,但大家都想聽他的理由。
很顯然,小孩對他剛才的觀察和思考信心滿滿,他指著戒托,說:“戒托不是松的,寶石不可能掉下來。
還有……” 他刻意停了下,大眼睛看著蕭方,轉了一轉:“考古的叔叔、阿姨們,很細心,不可能掉淤泥里的寶石。
就像我,我在玩拼圖的時候,一片都不會掉的。”
此話一出,說得蕭方心里一。
從沒想過,得到孩子的贊,比獲得其他的榮譽,還要令人。
蕭方難以忘懷,整個考古團隊,經歷了怎樣的困難和挫折,流過多的淚與汗,才完了發掘工作。
社會上,也曾傳出一種說法,說他們在“磨洋工”,否則早該挖完了,分析完畢了。
也許,只有真誠的孩子,才能讀懂大人的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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