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夾塊蘿蔔乾蘸醬塞在裡，然後往口中唏哩呼嚕地拉口大碴粥，鼓著腮幫子慢慢地嚼，越吃越香。

他這邊飯還吃完飯呢，就聽屋外傳來聲聲狗。聽狗聲，不是生人，但也不太。

這纔剛過六點，外面天還黑著呢。這麼早，能是誰呢？王蘭剛要起，外屋地門就開了。

接著，就聽一人喊道：“媽。”

“哎呀！”王蘭瞬間從炕上彈起來，趙軍、趙有財也忙放下碗筷。

王蘭剛走到西屋門口，就與抱孩子的趙春頭了。

“哎呦，大閨。”王蘭驚訝地道：“你咋這時候回來吶？”

這時候最冷，而且天還沒亮呢，要不是有事，咋也不能這時候往回跑啊。

“大姐！”跑下炕的趙軍問道：“你跟我姐夫幹仗啦？”

“說啥呢，軍？”趙軍話音剛落，就聽周建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建軍快進屋。”從趙春懷裡接過孩子的王蘭，忙招呼周建軍進屋。

趙軍呵呵一笑，問周建軍說：“姐夫，你倆沒吃飯呢吧？”

周建軍白了趙軍一眼，笑道：“沒吃呢，你姐開眼珠子就要往回跑。”

“咋地啦，閨？”正和王蘭解包孩子小被的趙有財，回頭問趙春了一句，道：“這麼早回來幹啥呀？再給孩子凍著呢？”

“就他不冷。”趙春一邊解圍巾，一邊說道：“他給他前後揣倆熱水瓶子，包四五層。”

果然，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裹了五層小被子的小周到，在包裹裡睡得香甜。

趙有財將兩個灌了熱水的點滴瓶放在一旁，然後問周建軍道：“建軍，你們爲啥這麼早回來呀？”

“爸，讓春兒跟你們說吧。”周建軍說完，往桌上掃了一眼，道：“呀，吃大碴粥啊？”

“快去，給你姐夫拿碗。”趙有財衝趙軍擺手，指使趙軍道：“完了上外頭下窖取（qiǔ）個罐頭！”

“不用麻煩。”周建軍喊趙軍說：“軍吶，吃一口就行。”

姑爺是門前貴客，何況趙軍對他們兩口子有特殊的。

趙軍按照趙有財的吩咐，出到外面下窖取了一瓶午餐罐頭，拿進屋開罐切片讓周建軍配著大碴粥吃。

王蘭還說要給姑爺熱大鵝，但卻被周建軍以吃粥吃鵝腥給攔住了。

“那建軍，晚上你跟你爸回來。”王蘭道：“媽給你做好吃的。”

“媽呀。”趙軍問道：“咱家還有啥了？”

上次電視臺來，趙家大擺宴席，事後還把牛、驢、馬裝著送禮，直接導致趙家的存被消耗殆盡。

吃到今天，家裡就剩熊掌和野豬蹄子了。

聽趙軍的話，王蘭也是一怔，但擡眼看到掛在牆上的獵槍，便對趙軍說：“兒子，一會兒你不上山嗎？你揹著槍去，完了看著啥，你就打回來。”

“行吧，媽。”趙軍應了下來，一旁的趙春、周建軍都不打獵，也都不認爲王蘭的話有什麼問題。

“哎，閨？”這時，王蘭問趙春說：“這趟回來能多待幾天吶？”

趙春小眼睛咔吧一下，旁邊的周建軍苦笑道：“媽，能多待幾天，但週六就得回去。要不我爸週六到家看不著他大孫子，他該不樂意了。”

“那行。”王蘭一聽大閨回來能待四五天，還是很高興的，當即笑道：“那這幾天，媽多給你們做點兒好吃的。”

“那啥……”趙有財攔了王蘭一下，道：“你先別琢磨吃了。”

趙有財此話一出，被王蘭瞪了一眼，但趙有財像沒看著似的，問趙春說：“大閨，你倆這麼早回來，是有啥事兒啊？”

“有兩個事兒。”也不知道有什麼事，反正此時趙春一臉嚴肅，看得趙軍、王蘭面面相覷，娘倆在想是不是周家遇到什麼難事了。

“弟呀。”趙春看向趙軍，笑道：“我老公公昨天回家說，你要上報紙啊？”

“嗯吶。”趙軍應了一聲，卻是不知道自己大姐咋忽然提起這事了。

“明天能看著是吧？”趙春再問，眼看趙軍點頭，趙春笑著拉了他一下，道：“弟，你明天進城，給報紙買回來。”

“啊？”趙軍一愣，卻聽旁邊“啪”的一聲，轉頭就見王蘭一拍掌，道：“對呀！”

在趙有財的白眼中，王蘭回手一掌拍在趙軍肩頭，道：“兒子聽你姐的，明天進城把報紙都買回來。”

“都買回來？”趙有財撇，道：“你有多錢吶，你還都買回來。”

“我……”王蘭剛要說話，卻被趙軍攔住，道：“行，媽。這正好我姐來了，你也好長時間沒進城了，明天咱下山溜達、溜達。”

能上報紙，趙軍也覺怪好的，買回幾張保存起來。日後要是有機會，就拿給自己孫子、重孫子看。上輩子妻離子散，連孫子都見不著，這輩子肯定是不能了。

聽趙軍要領們進城，王蘭、趙春瞬間眼睛都是一亮。

“姐，你倆這麼早回來，就爲這事兒啊？”趙軍笑著問道。

“不是。”周建軍說：“這不是尋思給你姐送回來，我擱這麼就上班了嘛。要不我上班了，誰送呀？”

“你看。”王蘭語帶埋怨地對趙春說：“你上屯部往這頭兒來個電話，讓你弟開車接你一趟不就完了嗎？”

“那不讓人講究麼。”趙春說：“人家一聽該說了，老趙家姑娘回孃家，還得弟弟開車來接。”

“那怕啥的！”趙軍接過話茬，道：“姐你不上屯部打，讓我姐夫到單位再打不就行了嗎？”

“哎？”趙春聞言看向周建軍，道：“咱咋沒想到呢？”

“行啦，快吃飯吧。”趙有財招呼幾人吃飯，而這時趙春喊王蘭道：“媽，我還有個事兒呢。”

“啥事兒，閨，你說。”王蘭應得很乾脆，而這時，趙春看向往裡塞蘿蔔乾的周建軍。

“嗯？”周建軍一怔，就聽趙春問道：“錢吶？”

“哎呦！”周建軍擰往左右尋找，看得趙軍、王蘭、趙有財一愣。

接著就見周建軍跳下炕，向外面跑去。

不大一會兒，周建軍拎著個三角兜進來了。在趙春小眼睛的白眼下，周建軍將三角兜遞給趙春，賠笑道：“落車把子上了。”

趙春使眼皮夾了周建軍一下，不但那雙小眼睛跟趙有財一樣，使眼皮夾人的作也跟趙有財如出一轍。

“這啥呀？”王蘭問，趙春笑著把兜子打開，從中拿出兩沓大團結來。

“這兩沓是我和建軍的。”趙春說著，又從裡面拿出四沓，道：“這是我婆婆的。”

“啊……”王蘭一看就明白了，笑著問趙春說：“大閨，你也要與我們共襄盛事？”

共襄盛事這個詞，是王蘭跟李如海學的，只不過李如海說的是共襄盛舉。

“嗯吶唄！”趙春說笑道：“媽，你掙錢也不帶你大閨。”

“能不帶嗎？”王蘭道：“別人都帶了，還能不帶我大閨嗎？”

“哎呀。”看著趙春撂在炕稍的六沓錢，趙軍問道：“我周大娘咋尋思把老本都拿出來了？”

“呵呵。”趙春一笑，道：“說掙了錢給大孫子娶媳婦。”

“嗯吶。”周建軍笑道：“也不知道孫子能娶幾個媳婦，準備這老些錢。”

幾人哈哈一樂，事也說完，大夥繼續吃飯。

吃完早飯，趙軍坐在炕上，一腳踩在炕沿邊打著綁。

趙軍後，趙有財那雙小眼睛盯著他的後腦勺，趙把頭也想過這種想上山就能上山的日子。

趙軍打好綁，他的四個手下，王強、李寶玉、解臣、李如海都來了。

王強照例得在家看家，今天沒準還有來買氣槍的呢。

剩下的三個人，李寶玉隨趙軍上山跑業務，解臣和李如海往周邊各村屯跑業務。

托車進山，沿著運柴道一路往上走。

一個半小時後，趙軍將托車停下。他和李寶玉背槍下車，小心翼翼地踩著獨木橋，過長流水到對岸的青石頂子。

來的時候，趙軍忽然想到青石頂子這邊，再看看之前下的懸羊陷阱。

李寶玉屁顛、屁顛地在前開路，不知道爲啥，同樣是上山，和趙軍上山，李寶玉就特別開心。

哥倆一邊走，一邊觀察旁邊的樹。

不管多麼有經驗的跑山人，佈置完陷阱以後，他都得在附近留個記號，避免來溜陷阱的時候找不到。

例如張援民，他下套子就旁邊樹上寫個蟲字，代表他是蜀國陣營的。

趙軍的習慣，是在樹上劃個三角，然後斜砍一刀將三角一分爲二。

當趙軍看到第一個記號的時候，就知道離第一陷阱不遠了。

再往前走，忽聽走在前頭的李寶玉驚呼一聲。趙軍擡頭看時，卻見李寶玉將肩上的半自拿在了手中。

趙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忙持槍在手並撥開了保險。

“哥哥，快來！”李寶玉後背靠樹，端槍向周圍警戒。

趙軍雙手持槍快步行進，沒等他到李寶玉跟前，就看到雪地上圓溜溜的一個大腳印。

趙軍心頭一，蹲探手在腳印中一，然後擡頭向李寶玉喊道：“寶玉，不是新蹤。”

聽趙軍的話，李寶玉撂下槍，快速地向趙軍靠攏。

“哥哥，是大爪子吧？”李寶玉帶著答案問問題，環視四周的趙軍點頭，道：“必須是，你瞅這大爪（zhǎo）爪（zhuā）印兒。”

李寶玉低頭看著腳前爪子印，問趙軍說：“哥哥，這得是多大的虎啊？”

雪下高山，霜打窪地。

這地方的雪，都過趙軍膝蓋了。這麼深的雪不顯腳印，就是說在雪地上呈現出來的腳印，要比正常的腳印小一些。

可此時趙軍、李寶玉看到的虎腳印，那可是一點兒也不小啊。

“走，寶玉。”趙軍往四周打量一眼，他覺心裡不是很有底，忙招呼李寶玉撤離。

李寶玉二話不說，端槍在前開路，哥倆一路很小心地退回溪水另一側，也就是永安林區的青石砬子這邊。

坐上托，趙軍戴手套準備啓托車時，對後的李寶玉說了一句：“黑老虎回來了。”

“啊？”李寶玉大驚，道：“它不是過嶺了嗎？”

“讓我爸驚回來了。”趙軍轉頭看了眼青石頂子那邊，道：“回屯子得給陶大叔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大隊人儘量別往那邊兒去。”

“他們不怕。”李寶玉笑道：“原來他們那邊兒那虎，都讓他們給乓乓了。”

“嗯呢唄。”趙軍努了努，搖頭笑道：“這黑老虎跑他們那邊兒，整不好啊，它要踢騰。”

說完這句話，趙軍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回頭告訴李寶玉說：“寶玉呀，看著虎爪印兒的事，回家別說啊。”

“啊？啊。”李寶玉點頭，道：“知道了，哥哥。”

趙軍不讓李寶玉說，是不想讓趙有財再去打虎。但趙軍可不是怕趙有財的打虎數超過他，只是怕趙有財會有閃失。

如今家裡的條件越來越好，一天吃香的、喝辣的，本犯不著冒險去打虎。

哥倆乘坐托，一路往回兜，直奔鄧照山的窩棚。

跑了半個小時，托車來到鄧照山窩棚前，趙軍停下車的時候，看著那窩棚卻是一愣。

“哎？”趙軍喃喃道：“這窩棚門咋開了呢？”

“風颳的唄。”李寶玉道：“老頭子出去了，擱棒子支門沒支住唄。”

山裡的窩棚和地窨子，門上都沒有鎖，進出都用棒子將門支住、頂住，避免門開將屋裡的熱乎氣都放跑。

此時窩棚門敞著，鄧照山肯定是沒在裡面。不然的話，他不可能讓門開著。

“鄧大爺！鄧大爺！”趙軍試著喊了兩聲，果然屋裡沒人應答，趙軍回頭對李寶玉說：“寶玉，你去幫他給窩棚門頂上。完了咱走，咱不等他了。”

“哎！”李寶玉答應一聲，單手扶著趙軍肩膀，搬從趙軍後下車。

坐車的時候，李寶玉抱著趙軍的腰，這樣一來，趙軍要背槍的話，李寶玉不得勁抱。所以，李寶玉揹著兩棵槍。

此時他也不摘槍，揹著槍向窩棚走去。

趙軍坐在托車上，向四周張，尋思那鄧照山八是上哪兒溜夾子去了。

“啊！”忽然，窩棚裡傳出一聲驚，那是李寶玉的聲音。

趙軍心裡咯噔一下，當他下意識地去槍時，纔想起槍都被李寶玉揹走了。

“寶玉！寶玉！”趙軍當即從車上下來，一邊大喊，一邊快步向窩棚走去。

這時，就聽窩棚裡一陣撲騰聲，接著李寶玉出現在門前。

不知道李寶玉經歷了什麼，他都站不穩了，到門口時被倒在門前的棒子絆倒。

“哥哥！”此時的李寶玉，眼睛瞪大、面蒼白，手扶著門框朝趙軍喊了一聲。

趙軍兩步躥到李寶玉跟前，他手從李寶玉背上拽過一棵槍。

著冰冷的槍管，趙軍心裡多了幾分安全。

趙軍蹲下，一手拄著槍，一手去扶李寶玉，同時他向窩棚裡看去。

窩棚沒有窗戶，但窩棚門多數都朝，藉著亮，趙軍看到了屋裡的景象。

“哎呦我艸！”只一看，趙軍瞬間把眼睛瞪得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