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讚道:“遲將軍果然思慮深遠。若是羌行之回援,狄將軍定然能拖住,沈先生如今已在狄將軍軍中,憑沈先生才智,說狄將軍不難。再者狄將軍為將,雖說謀略未必及得上羌行之,在我大甘也不算頂尖之屬,不過狄將軍有一個長卻是我大甘軍中諸將難及項背的。狄將軍心寬大,淡薄名利,值此一點,便是我父也不及狄將軍。此番雖說兇險,但若事,可定西府,狄將軍斷然不會別生枝節。至於羌行之麼,他肯定會興兵來犯,至於原因,你以後自知。”
遲立微微一思索,也不追問,看著李落道:“大將軍,此計雖然絕妙,但是末將閑暇之余也有思量。若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會功虧一簣,末將私底下了一把冷汗。”
李落笑道:“遲將軍也覺得我行事莽撞了吧。”
遲立臉一紅,急忙一禮回道:“末將不敢。”
李落沒有惱,長歎一聲道:“如今我大甘朝局,各方豪強蠢蠢。朝中小人得道,傾軋異己,賢明之士大多都被閑置。蒙厥虎視眈眈,若我們不能早早平定西戎,等到蒙厥回過神來,興兵犯境,我大甘實難應付。糧餉也難以支撐西北兩地的戰事,到時苦的還是大甘的百姓,不得已我隻好兵行險招,務求能一舉平定西府。”
遲立一愣,汗道:“末將愚鈍,沒有想到這些。”
李落淡淡回道:“遲將軍在卓城,不知道那座城池中的爾虞我詐,待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
遲立見李落微了疲態,請李落回屋休息,李落點點頭,向屋中走去。
遲立突然記起什麼,說道:“大將軍,這次行軍,軍中除了劉將軍和呼察將軍外,就只有末將、郡主和鄺將軍知曉始末。便是丁將軍也不知詳,到出兵時才由呼察將軍告知,軍中其他諸將都還不知大將軍定計。”
李落嗯了一聲,回了一聲好,進屋休息,一月有余都在西戎追殺中,今晚或可稍稍安心些。
到了第二日清晨,李落早早醒來,等到遲立趕過來,李落已將落草山四巡視了一番。
晚間山不及細查,到了次日天明,才覺落草山山勢之險,縱論西府也是有。
落草山靠十萬大山,不過卻與西南方的大山並不相連,三面皆是懸崖峭壁,寸木難生,除了蒼鳶猛禽不見他。東北有一道狹長的石隙破開山峰,到狄州境,此山嶺較其他幾的低些,尚有落腳之,李落看去,不依稀可辨刀斧痕跡。
石隙最窄僅容兩匹戰馬同行,不時還可見到石隙旁深不見底的坑,映著幽暗,看得久了似是能把人吸進去。石隙自下而上,盤到山腰,此便是李落幾人夜裡歇息之地,數十畝見方,盤桓著數殘屋碎牆,靠山有一個天然石,頗見深邃。
遲立走到李落邊,一禮道:“大將軍起的早。”
見李落正凝神打量山勢,接道:“若不是大將軍函所書,末將還不知狄州竟有如此險峻的地方,易守難攻,若是糧草充足,便算是千軍萬馬來攻,末將也有信心守上十天半月。”
“即是險地,也是死地,當年盤踞此山的數千壯士便被西戎大軍圍死在這落草山上,無一生還。”
遲立點點頭道:“不錯,山中缺水,更無法耕種,一旦斷了糧草供給,外無援兵,這些人可就危險了,便是突圍而出,這石道守山時大利,行軍卻是大害,馬不能騎,到了山口難軍陣,只能被圍攻部眾逐一擒殺。”
李落著石道出了一陣神,突然問道:“遲將軍,山之後,可曾見到骨殘骸之類”
遲立一愣,回道:“大將軍,山間路旁都有見到,石屋之中也有不,末將都著人清掃了,埋了一些,剩下的都放在後面的石中了。”
李落哦了一聲,淡淡說道:“你派些人,將見到的骨都收起來,找一背風向的地方埋了吧,留個記號。”
遲立疑的問道:“大將軍,這”
“他們都是我大甘將士。”
遲立才智過人,李落剛說完,便即明白過來。難怪昨日李落借以拒敵的巨石陣看著眼,仿佛是大甘軍中傳自無智將軍華無心的三分陣,遲立聽罷,神一暗,告退徑自遣人收拾山中殘骨。
李落靜靜的站著,隻覺近些日子心力難繼,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數十年前在這落草山中談笑天地、淡漠生死的大甘將士。拋卻名,姓埋名,落草為寇,憑著一腔忠義,在這被西戎強佔的狄州縱馬廝殺。
也數不清西府的狂風吹散了多故事,西府的黃沙掩埋了多的忠貞義士,到頭來都了過眼煙雲。
落草山的將士恐怕至死也不相信當他們落草為寇的那天,大甘的使節已從卓城出發,前往朔夕,祈求平安去了。而他們自己卻被悄悄的忘在了不知哪裡,若不是李落遍查樞院西府卷,尚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些英雄,寫在了薄薄的不過半頁帛卷上。
李落長出了一口氣,想起了自年關過後,一行六人西戎,已有兩月有余,沒想到會有如今這般境地,死死生生,就像是夢中一般。
李落猛地搖搖頭,將心中的雜念摒到腦後。轉回到石屋,瞧了瞧傷的將士,昨夜醫治的牧天狼將士都已醒了過來,臉上多有了些,已無大礙。不過重傷之中有五人雖說保住了命,但傷及筋骨,已是殘廢之軀,傷愈之後也不能再行伍。
見李落進來,眾人齊齊喚了聲大將軍,一臉堅毅肅殺。
李落展一笑,點了點頭,囑咐士卒多加休息。
牧天狼雖稱得上大甘銳之師,不過多年已不經戰事,到了沙湖,論起對陣沙場,也不過是行風谷和淺溪兩戰罷了。
比起西戎大軍常年廝殺,稍有不足,便是與狄傑的大軍相比,恐怕也是差了一籌。李落念及此,平添了幾分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