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悉的聲音,病房裏的人都往門口看了過去,就見一個人拎著個網兜,晃著馬尾走了進來。
他穿了件格子大,下麵是條喇叭,寬大的腳拖著地麵。
“曉華,這大過年的,你咋來了?”靠窗的中年人掙紮著坐了起來。
“我媽惦記你唄,非讓我......”
聲音戛然而止。
房間裏,七八個大小夥子虎視眈眈。
“馬小花?!”
豬大腸站了起來,一雙壯的大手發出了“哢哢”聲。
“我艸!豬大腸?”
來人驚呼起來,正是興安市非著名狂野派詩人,馬小花!
豬大腸和馬小花有仇。
說起來,他倆這個仇,結的讓人啼笑皆非。
悉馬小花的人都知道,他有兩大好,一是詩,二是跳舞。
不過他自己可不承認,他認為詩人是自己的職業,而跳舞隻是業餘好。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個晚上,馬上要下雨了,天氣悶熱。
豬大腸也有兩大好,一是喝酒,二,也是喝酒。
那天他又喝多了,決定和幾個朋友去跳舞,找點刺激,於是晃晃悠悠來了文化宮舞廳。
這個世界做什麽都有規矩,無論是後世的廣場舞,還是這個年代的際舞,甚至連搞破鞋都一樣,時間久了以後,都會形一個固定的套路,也就是所謂的規矩。
盡管上不得臺麵,可它確確實實存在。
例如搞破鞋。
第一次吃飯誰請客?坐單間還是大廳?以後約會的地方是你家還是我家?又或者是小旅店?誰花錢去?一起去還是分先後......
很多時候,兩個人都是心照不宣,包括如何能讓外麵彩旗飄飄,家中紅旗迎風招展卻始終不倒。
心照不宣其實就是規矩,也都要守規矩!
如果有一天誰打破了規矩,就隻能一拍兩瞪眼,不是撕破臉,就是默默分手老死不相往來。
跳際舞同樣也有規矩。
不說那些自帶舞伴的,單說那些沒有舞伴的。
老舞客的習慣,一首曲子結束以後,如果還想和這個舞伴繼續跳,就會很自然地坐在一起。
看熱了,會來事兒的就去買瓶汽水。
更有眼力價的,還會拿出幹淨的手帕遞過去,讓舞伴香汗,瞬間博取芳心。
如果這首曲子跳的覺不好,曲子結束以後,兩個人就會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這是規矩,也是老舞客們相互之間的默契。
舞廳裏兩首舞曲的間歇時間並不長,這個時間一是給樂隊口氣,二是方便舞客尋找下一個舞伴目標。
到黑四兒的時候,很多男舞客就會提前站到心儀士的邊或不遠,舞曲一起,比的就是誰眼疾更快!
這時也有規矩,如果你看中的人邊,已經站了位社會大哥,而且還是你惹不起的,那就趕快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哪怕你離的近,也別猶豫!
因為搶舞伴大打出手屢見不鮮,時間不等人,惹不起咱躲得起。
所謂“黑四兒”,蜀蓉城又莎莎舞(砂砂舞);陝省的長安稱之為“暗曲”或砂舞;滇省的春城也舞……以此類推,各地都差不多,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一直火到了新世紀。
舞廳音響師把一首首輕的舞曲磁帶接的很長,它的原名應該:越跳燈越黑手不見五指可以上下其手之超長慢四步舞曲……
可能是因為說起來太長,於是簡化為“黑四兒”,這是興安市勞人民的智慧結晶。
“黑四兒”的創意來自哪裏,早已無從考究,1983年嚴打後消失了近兩年,去年夏天又悄然“上線”。
再後來,“黑四兒”前麵又加了一場15分鍾的迪士高。
頻閃燈下,群魔舞。
樂隊是最開心的,因為休息時間又延長了15分鍾。
那天豬大腸來的晚,走進舞池的時候,黑四兒已經開始了,一組一組的燈在逐漸關閉。
文化宮舞廳把門的兩個老娘們極其兇悍,甭管多牛的社會人,來這兒也得乖乖去買票。
八錢的門票可不便宜,很多人每晚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這曲黑四!
豬大腸雖然沒喝,可也清楚一晚就一場,而且一黑燈就是二十分鍾,機不再失失不再來,不能白瞎了門票錢,於是趕快著邊,順著膠合板折疊椅尋找目標。
朦朦朧朧中,遠遠就看到一個長發郎坐在那裏,大紅子二郎,尖領小襯,材那一個苗條......
豬大腸就很懂規矩,瞪著醉眼,仔細分辨著郎邊還有沒有其他男人。
沒有,的左右和前都沒有人!
完,就了!
燈越來越了,豬大腸唯恐被別人搶走,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人前趕快出了手。
這手勢,十分紳士。
此時,舞廳裏的燈全部暗了下去,異香撲鼻,手不見五指,郎嫋嫋婷婷站了起來,兩個人都很守規矩地摟在了一起。
一分鍾後,他隻憑覺就開始有了點小後悔,沒想到懷裏一馬平川。
行吧,已經這樣了,誰讓自己上來晚了呢?
也許東邊不亮西邊亮,這就秀,他安著自己。
又過了兩分鍾,豬大腸懵了,八兩60度的純糧大曲。瞬間就化了汗水,從額頭溢出。
“馬小花?你他媽是馬小花?”
他喊了起來,提著子轉就想跑。
馬小花咯咯“笑”,尖著嗓子:“往哪兒跑?”
“你撒開我!”
“我就不滴!”
“撒開!”
“......”
於是兩個人撕扯在了一起,滿地打滾。
黑暗繼續,舞曲也繼續。
隻要不出人命,舞廳是不會輕易開燈的,這種打打鬧鬧太平常不過,舞客們更是坦然麵對,就像有夜視眼一眼,都會自繞開事發地點。
豬大腸那一個慘,爬到舞廳大門時,正好舞曲結束,燈亮起。
他的子早就不翼而飛,海魂衫被撕了一條一條的,臉上都是道子。
馬小花也沒好到哪兒去,大紅的喇叭已經被撕了短,一隻眼睛了烏眼青。
這個仇,就這麽結下了。
不過,這隻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兒,說起來都當笑話聽,誰都沒太當回事。
社會上都知道馬小花背後站著的是圖四,而圖四和站前七哥又是把兄弟,這幾年兩夥人都打疲遝了。
想起站前七哥,孫大馬棒就腦袋疼,他輕易不想再去惹這個麻煩,畢竟那兩個貨也沒個勝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誰料大年初二的晚上,竟然在病房裏遇到了!
可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豬大腸此時人多勢眾,馬小花又正好落了單,怎麽可能放過他?
於是喝一聲,他就朝馬小花撲了過去。
“哎呀媽呀!”
馬小花呼一聲,隨後,手裏的網兜流星錘一樣就了上去——
“噗!”
這一下,正好砸在了豬大腸的腦袋上。
“嘩啦!”
網兜裏的幾瓶山楂罐頭都碎了,黏糊糊的罐頭湯淌了他一頭一臉,一側牆上崩的都是,暗紅一片。
豬大腸悶哼一聲,姿勢和下午的孫大馬棒一模一樣,直勾勾躺在了地上。
靠窗那張床上,馬小花他二舅驚呆了,手捂著臉,我滴個媽,這個院是沒法住了!
馬小花經百戰,見寡不敵眾,所以一記流星錘過後,看都不看一眼,手腳麻利地轉過,撒丫子就跑。
劉二狗第一個蹦了起來,手抄起掛滴流的鐵架子,邁步就追。
孫大馬棒罵道:“都他媽傻了?追呀!”
其他人這才往出跑。
病房空了,隻剩下他和馬小花的二舅,還有躺在水泥地上過了電一樣直搐的豬大腸。
下午剛被拍了一磚頭子,晚上馬小花竟然又在自己病房手,孫大馬棒被徹底激怒了,哆哆嗦嗦站了起來。
“你是他二舅?”
由於鼻梁骨折了,又纏了這麽多的紗布,他說話的聲音十分怪異,可還是能聽得清。
“不是,我不是......”
“不是?”孫大馬棒目兇,一步步走向了那張病床,“他大舅他二舅,不都是他舅嘛!”
乒!乓!
“哎呀!”
哐——
病房裏打了起來。
豬大腸悠悠轉醒,“馬、馬小花,我草、草泥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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