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午,周東北要去楊曆年家喝酒,他拎了兩瓶德惠大曲和兩條葡萄煙,不是他摳門,是因為七哥說他就喜歡這個牌子。
楊曆年家離火車站不遠,好大一片平房,這一片居住的大部分都是鐵路家屬。
周東北沒來過,聽楊曆年說一直往東走,看到一個特別大的公廁以後就往裏拐,第五個門就是他家。
騎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那個長長的木質廁所,剛要往裏拐,就聽有人喊他:“瘋子?瘋子老弟?”
仔細一看,是常跟著楊曆年一起玩的土豆,這家夥隨著楊曆年,也開始這麽喊自己了。
他還穿那件黑乎乎的鐵路棉服,挽著棉帽子抄著袖往這邊跑,兩個帽耳朵一上一下翩翩起舞。
“土豆哥,你怎麽在這兒?”周東北笑道。
“七哥怕你找不著,把我打發出來了!”
“等半天了吧?”
“沒多一會兒,走吧,就等你了!”
兩個人說笑著往裏走。
楊曆年父母去世的早,是六個姐姐養大的,慢慢一個個都嫁了出去,此時家裏隻剩下了他和五姐楊秀麗。
推著自行車往院裏走,路過倉房大門,聞到了一屎味兒,看來他家還養了。
院子很寬敞,停著楊曆年的那輛三車,還有七八臺自行車。
周東北掃了一眼,基本上就能看出來這個家裏的主人勤不勤快,院子打掃的十分幹淨,靠東側杖子邊碼放著劈好的柴火,整整齊齊。
東北角窗下有個狗窩,一條大黑狗趴在窩前的麻袋上一不,滿臉委屈。
周東北支著自行車,有些不解:“這狗咋這麽蔫呢?”
土豆嘿嘿直笑:“讓四哥嚇的!”
嚇的?
他有些奇怪,不明白圖四嚇唬人家狗幹啥。
拉開房門,土豆領著他往裏走,就見一個人拿著水瓢,彎著腰從大鍋裏往暖水瓶裏灌開水。
見進來人,人直起腰,用手背了一下額前碎發,臉上都是笑意:“來了!”
人三十歲左右,著樸素,長發很隨意地挽著,的臉型和楊曆年很像,也是長條臉,談不上多漂亮,隻是十分清秀。
周東北知道,這位一定是楊曆年的五姐楊秀麗,想起曾經的玩笑,不由還有點不太好意思。
“五姐,過年好!”他笑著打了個招呼,微微躬。
“是小周吧?常聽老七提起你,這大小夥子,多神!”五姐笑的燦爛。
看得出來,這人的格十分爽快。
“快進屋,就等你了!”
“好,謝謝五姐!”周東北邁步往東屋走,有些後悔,自己這又是煙又是酒的,怎麽就沒想著給五姐買點什麽?
“瘋子,你小子還來呀?”楊曆年抬頭喊了一嗓子。
炕稍圍坐著一群人在打撲克,楊曆年坐在被垛上,耳朵上還夾著煙。
炕頭的炕桌上鋪了張門板,上麵已經擺滿了一盤盤的菜,碗筷擺放的整整齊齊,看來人家真是在等自己,一直還沒開席。
他把網兜放在一旁的箱櫃上,嗬嗬憨笑著,這時候說啥都多餘,過分的客套還顯得生分,幹脆就什麽都不說。
楊曆年把手裏的牌一扔,“不玩了,喝酒!”
說完,他猛地彎下腰,就去抓眾人中間的那堆錢,接著,一幫人都撲了上去。
有人大喊:
“我艸,老七,你又他媽的玩賴!”
“別搶,這是我的!”
“我的!”
“還上人家兜裏搶啊?”
“老海兒,你撓著我了!”
“你先手的!”
“哎呀,臭不要臉的......”
“......”
周東北看的哈哈大笑,這些人他都認識,隻有兩個人讓他有些意外。
趙腚趙有田、二驢子孟偉、大頭張濤和老四陳軍,還有土豆於江飛,這幾位以前都在社會上胡混,先後被楊曆年掄著鐵鍬毒打,後來就一直跟著他蹬三。
他們是幸運的,也因此躲過了嚴打,不然此時都應該在東山勞教隊蹲著呢!
周東北和他們已經喝過了幾次酒,都很悉了。
盤著正在點煙的這位,就是全市大名鼎鼎的圖四,他生日比楊曆年大了兩個月,過了年都是26歲。
他的材中等,典型的東北車軸漢子,一臉兇相。
圖四家在油廠附近住,據他說,他家原本姓圖爾佳氏,在旗的滿族人,祖籍在遼省境的六臺,正黃旗,祖上還曾任太常寺卿。
誰也不知道真假,六臺是哪也知道,太常寺卿是個什麽更不清楚,反正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放在後世的話,人家這家世顯赫,絕對的高大上!
圖四旁邊穿著白高領的是馬小花,黃的喇叭,段還那麽妖嬈,隻是頭上纏著好幾圈紗布,臉上也有些傷,看來是又打架了。
馬小花這樣的人,東北稱其為二尾子,這個尾要讀椅,二椅子!
不過,千萬別被他的外表欺騙,這人看起來弱弱,可打起架來絕對生猛,更敢下死手。
俗話說的好,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馬小花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讓周東北意外的兩個人,其中一位是個消瘦的青年。
郝忠海!
社會上好多人一開始喊他老海兒,後來喊海哥,再後來是海爺、郝總。
這是一個幾年後,讓社會上絕大部分流氓混子膽戰心驚的名字,更是未來十幾年後,興安市唯一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長的名字!
他有著一副讓人過目不忘的相貌,尤其是兩道濃眉間那顆小米粒大小的紅痣。
濃的短發,丹眼炯炯有神,幹淨,帥氣,英氣人!
在周東北的印象中,他退伍後做了乘警,可幹了一年多竟然辭職不幹了,後來在站前開了間比家好的旅店。
八十年代末,他開了家小木廠,兩年後又開家廠,陸陸續續開辦了木雕廠、紙箱廠、綠林產品加工廠等等,最終集團在1998年功上市。
他不僅長的帥,為人更是正義十足,事業上又獲得如此功,他是興安市的傳奇,被無數人奉為偶像。
他邊盤摳著腳丫子的大漢,是周東北到意外的第二個人!
沈波!
他是郝忠海的戰友,也是他的發小。
此人虎背熊腰,是員忠誠的虎將,一直追隨其左右!
可惜!
周東北好一陣黯然。
1999年春天,就在集團上市一周年之際,風雲突變!
郝忠海竟以非法經營罪、單位行賄罪以及幕易罪鋃鐺獄。
兩個月後,為他的事四打點奔波的沈波,在去往省城的路上出了車禍。
一車三人,全部遇難!
僅僅一天後,郝忠海就在獄中離奇的“自殺”亡......
一年後,集團退市。
他是一個傳奇,也是個悲劇!
他死後,各種傳言滿天飛,可真相早已經被掩埋。
直到周東北重生前,也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誰,這個案子背後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炕上這幫人瘋鬧夠了,楊曆年一腦袋的汗,兩隻手抓滿了票,咧著大往兜裏塞。
“各位,”塞好了錢,他在炕上站了起來,“我給各位兄弟介紹一下!”
“這是我的小老弟,周東北,家在紅升鄉住,江湖人稱周瘋子,今晚咱們都是家裏人,喊他瘋子就行!”
周東北差點沒笑出來,還江湖人稱,哈哈!
“來,我給你介紹,”楊曆年指了指圖四,“圖浩,家裏排行老四,以後你得四哥!”
“四哥,過年好!”周東北一臉微笑,站在炕沿邊出了手,兩個人握了握手。
他認識圖四,曾經還喝過幾次酒,可那是上一世的事,此時誰認識他呀!
即使是上一世,雖然通過楊曆年認識了圖四,但也就僅僅認識而已,見麵還算客氣,並沒把他當回事兒。
沒多久,他還通過楊曆年認識了郝忠海,那是為了往他的家廠送木材,人家很給麵子,非常爽快的就同意了。
那段時間,周東北每次去辦公室找他,他再忙也會客客氣氣。
其他那些送木材的,經常會有拖欠貨款的時候,可他的錢從來都是送到量以後,當天就給能支付,一天都不會拖欠!
就這樣,他帶著老嫖和二虎,陸陸續續送了一年多,賺了大幾十萬。
可惜的是,那個時候他們本就不懂什麽是收斂,有錢了就張狂起來,歌廳、洗頭房、夜總會......家常便飯。
賺錢的速度沒趕上花錢的速度,因為不爭氣,後來再想靠前,已經靠不上了!
這就是命,多好的機會,可他並沒有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