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一盞盞的亮起，三個人蹬著車。

    “瘋子，你……”郝忠海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你姐這兩天好嗎？”

    “好的，每天咧著傻笑！”

    郝忠海也笑了。

    第二天早上，周東北背著上學時的軍挎，裏麵裝著錢，先去了糧食局門口。

    “孫哥！”

    離老遠他就喊了起來，一晃兩個多月沒見了，他還真想這幾個家夥。

    圍牆邊，王剛正在和一個中年男人兌換糧票，孫廣誌和王強他們蹲在樹下聊著天。

    “瘋子？！”

    幾個人都站了起來。

    周東北騎到他們前，支好自行車。

    王強圍著他直轉圈，裏嘖嘖有聲，“我艸，我艸，校畢嘿，瘋子哥，牛大了！”

    胖子譚小軍和小個子李明他們也是一臉羨慕。

    “你咋來了？”孫廣誌還是老樣子，一臉憨厚。

    周東北笑道：“想你們了唄！”

    他拿出煙給大夥發圈，點著以後問他們：“生意咋樣？”

    幾個人開始唉聲歎氣。

    李明說：“上個月剛哥被抓進去蹲了七天，糧票的價格又降了，這活兒沒啥意思！”

    “王剛被抓了？怎麽回事？”周東北驚訝道。

    孫廣誌說：“你去年來的時候天都冷了，死冷寒天的，就沒人願意出來找咱們的麻煩，這天一暖和，麻煩事兒就多了……”

    譚小軍說：“我們誰都進去過，都習慣了，能有啥事呀！”

    周東北歎了口氣，這活兒確實不是長久之計。

    王剛那邊忙活完了，笑嗬嗬跑了過來，羨慕地看著他的三接頭皮鞋，“瘋子哥，這是發財了呀！”

    周東北笑著手懟了他口一下，又開了句玩笑。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他進了正題，把自己承包沙場的事說了一遍，最後又說：“現在生意不大，所以我也隻能請得起一個人，以後如果再有需要，希哥幾個也能來幫我……”

    說完，他看向了孫廣誌，“孫哥，你考慮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孫廣誌。

    其實這個事，他完全可以私下裏單獨對孫廣誌說，沒必要公開出來，可能換一個人也就這麽做了。

    但周東北想的比較多，畢竟哥幾個一直都相的不錯，過年又都去過自己家裏拜年，這種事本就瞞不住，藏著掖著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

    “沒問題！”

    孫廣誌本就沒猶豫，更沒問一個月能給多錢，因為這一天他已經等的太久了。

    周東北就笑了，自己看人還是很準的！

    “孫哥，你和我兩個發小一樣，一個月100塊錢工資，你看行不行？”

    一個月工資100塊，這是沙場開工後他給老嫖和二虎定的，而父親周旺的工資才60塊。

    如果看每天的賣出金額，一個月100塊，簡直就像罵人一樣，可這事兒不能這麽看！

    首先，這生意是有本的！

    不隻是每年兩萬承包費以及鄉政府的一千管理費，還有暗地裏的人錢，難道送鄉長吳洪的茅臺和中華不是錢？麻將桌輸出去的不是錢？請水利局那些人吃飯不花錢？

    而且送禮請客也不是一次就行了，未來這方麵的花銷隻能越來越大。

    另外，現在是1986年，鄉長局長一個月的工資都不超過一百塊錢，他拿出這個數來，不了！

    至於說這些人會不會心裏不平衡。

    一定會！

    所以，這才更能考驗人，也是他直接把工資說出來的原因。

    王強和譚小軍他們都在頭接耳。

    一百塊錢？

    這個數確實有些意外，不是多，而是都覺得了！

    他們最慘淡的時候，一個月也能賺上這個數了，現在孫大個子能因為這點工資就不幹了？

    王剛腦子轉的飛快，沙場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周瘋子竟然能有這個關係承包下來，真是夠牛的了！

    周瘋子可不傻，更不瘋，對朋友不可能這麽摳門，既然給出這個工資，說明到年底一定會有說法……

    孫廣誌嗬嗬笑了，“中午供飯不？”

    “供！”周東北說。

    “那就行了，明早我就去上班！”

    兩個人相視一笑。

    “哥，你真不幹了？”小個子李明問他。

    孫廣誌點了點頭，“既然瘋子哥需要我，那我就不幹了！畢竟票販子也不是什麽長久買賣，看這個架勢，指不定啥時候糧票就得取消了……”

    王強大咧咧擺了擺手，“不可能，糧票都多年了，怎麽可能取消呢？”

    “對呀，”譚小軍也覺得不可思議，“取消的話，那手裏的糧票不就廢紙了？老百姓能幹？”

    孫廣誌說：“我也就這麽一說，隻是覺這行越來越不好做了……”

    周東北眉頭一揚，真沒想到，外表獷的孫廣誌竟然還有如此細膩的一麵！

    可惜，他這個判斷雖然很準，卻不會有人相信。

    “瘋子哥，”王剛笑嗬嗬看向了他，“你看我行不行？”

    “哥！”還不等周東北說話，王強就急了，“你瘋了，一個月才一百塊錢，有啥意思……”

    “你閉！”王剛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周東北。

    周東北怎麽可能用他！？

    “王哥，不是兄弟不講究，主要是現在真不忙，我爸和我兩個發小都在，還有一個鏟車，另外再加上孫哥過去，已經飽和了！”

    王剛有些尷尬，臉開始不好看起來。

    周東北看的清清楚楚，笑了笑又說：“剛才我也說過了，隻要我那邊一忙起來，第一時間我就來找大夥，行不？”

    人家已經這麽說了，王剛無話可說，勉強笑了笑，“那行！”

    周東北看了看大夥，“好，那我就先走了，有空再來看哥幾個！”

    王強喜笑開，他可不想哥哥去什麽沙場，一個月才一百塊錢，扯那個犢子幹啥？！

    孫廣誌走了也好，糧食局門前就了一個人，這樣的話，自己每天賺的就能更多一些。

    和去沙場風吹日曬相比，無疑在這做糧票販子更有力……

    周東北蹬車走了。

    他不後悔剛才做的一切，包括當眾拒絕王剛。

    因為如果背後挖走孫廣誌，得罪的將是所有人，而那時王剛該心同樣會心！

    如果他通過孫廣誌傳話，或者直接去沙場找自己，自己還是會得罪他。

    藏著掖著，最後的結果就是先得罪了所有人，又把王剛再得罪一遍。

    而開誠布公，最後得罪的無非就是他一個人而已。

    王剛這個人，用東北話來說，就是心眼子太多！

    用燕京話來說，太賊！

    他聽到一百塊錢工資以後，馬上就能想到自己不可能就給這麽點錢，所以才會心。

    可惜，就因為你太聰明了，想的太多，我才不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