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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軍列陣》 第一章 菩薩和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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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善無大小之分,惡亦然,因為大善小善都是積德,大惡小惡都是業障。

  菩薩聽了這話就著急,說善惡怎麼會不分大小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還有三四五六七。(5,0);

  菩薩不太會講道理,因為是個不一樣的菩薩,菩薩說覺得,善啊,惡啊,大大小小啊,大概就是

  善之小大,一為知冷暖,一為救蒼生。

  惡之大小,一為眾生苦,一為損人言。(5,0);

  菩薩說的就一定是對的,沒有人懷疑。

  菩薩就在南山村,整個雲州,二百八十一縣的人全都知道,三歲小兒也能說出菩薩什麼名字。

  這天下,如雲州這樣的地方據說有三十六個,其他三十五州,不知有沒有這樣的菩薩。(5,0);

  菩薩在的時候,卻沒有人來找幫忙,倒是時不時有人來,放下些東西就走,門都不進。  閱讀最新小說容,請訪問STO ⓹ ⓹.COM

  菩薩家門口每天都會有新的禮出現,有柴米油鹽,也有綾羅綢緞。(5,0);

  窮人放下蛋,富人放下金銀。

  菩薩什麼都不要,但怕東西壞了,還手造了個雨棚。

  誰家裡急用些什麼,就來這雨棚里取,無需與說,菩薩說,這棚子裡的東西都是善,最多就是個守善人。(5,0);

  借走的善也好,還回來的善也罷,都不是的善,是眾生的。

  人們也就了習慣,今日有人家裡缺三尺布,就來棚子裡扯。

  明日有人家裡缺油鹽,便來這裡拿了。(5,0);

  後日有人家裡缺金銀,用多就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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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啊,那麼久了,棚子裡的東西非但沒有,一日比一日多。

  於是菩薩家門外就多了個很大很大的倉庫,四里八鄉的人過來,自己帶著飯,蓋了三十二天,蓋好了就走。(5,0);

  菩薩說是守善人,百姓們想著,那麼這庫,就做守善庫好了。

  沒有人會想,這世上如果沒有菩薩會是什麼樣子。

  那天,菩薩沒了。(5,0);

  田野里,農夫們正在彎著腰幹活兒,有人從田間小路上跑過,啞著嗓子喊話。

  「菩薩沒了,菩薩沒了!」

  農夫們都愣住,然後默默的收起鋤頭轉回家。(5,0);

  縣城裡,街上人不,商鋪林立,有人從鋪子門前跑過,喊著菩薩沒了,菩薩沒了。

  所有的行人聽到聲音都駐足,所有的商人聽到聲音都愣住,然後行人回家,商鋪關門。(5,0);

  縣衙里,大老爺端坐主位,堂下跪著原告和被告,兩撥人因為誰先用水渠澆麥而打起來,打的鼻青臉腫。

  大老爺怒視他們,正要發話,聽到縣衙大堂外邊有人喊菩薩沒了,菩薩沒了。(5,0);

  大老爺坐在那好一會兒沒有,要說什麼也忘了,只是臉看起來有些白。

  堂下跪著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後彼此攙扶著起來,原告攙著被告,被告扶著原告,兩撥人急匆匆的出了縣衙往家裡趕。(5,0);

  聽到菩薩沒了這個消息的人,第一件事都是趕回家裡去。

  他們要,回家換服。

  無為縣的百姓們都知道,菩薩是個乾淨的人,哪怕已經有一陣子不能了,臥床不起,連翻都不能。(5,0);

  可上的服沒有髒過,頭髮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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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送送菩薩,每個人都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孝服,因為很早之前就聽郎中說過,菩薩可能不長久了。

  家家戶戶都給菩薩備了孝服,可沒人覺得奇怪。(5,0);

  菩薩總是要回天上去的,所以人間的郎中醫不好菩薩的病,沒有人去怪郎中。

  要是在別的地方,你說菩薩是有歲數的,一定會被人笑話。

  可是在無為縣,你問菩薩多歲,隨便問,只要不是還沒懂事的孩子,都會告訴你,菩薩今年七十六。(5,0);

  無為縣有一百二十七個村子,遠近不同,所以得到消息的時間也不同。

  從第一天開始,到第五天,南山村里里外外前前後後,一共來了三十八萬人。

  滿目皆白裳,人人為孝子。(5,0);

  可是啊,只有那個今年剛滿十四歲的年郎,才能一隻手抱著菩薩的送行罐,一隻手扛著孝子幡。

  每個人都管這麼兒,因為他是菩薩的麼兒。

  菩薩這一輩子,一共收養了好幾百個孩子,從十四年前開始,那時候菩薩頭髮才剛開始白。(5,0);

  那年,菩薩的四個兒子先後戰死疆場,老大至四品將軍,麾下人馬一千二百,個個都是銳中的銳。

  老二是無懼營的校尉,無懼營里沒孬種,個個都是最好的斥候。(5,0);

  老三不會武功,可是學了一,在軍中被人稱為奪命先生,是和閻王奪命的人。

  要說地位,老四最沒出息,因為他只活到了二十一,才是個什長,那一天啊,他一人斷後,殺敵六十九。(5,0);

  將軍卻親自出營,召集三百人為敢死隊,搶回了他的,在那中,剜出來的箭頭有一百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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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薩的孩子都沒了,菩薩在那一天了菩薩。

  雲州是邊疆,邊疆多戰事,邊疆多孤兒。(5,0);

  菩薩那年已經六十二,開始奔走他鄉,有孤兒無可活命,菩薩就領回去。

  丈夫在四子戰死之前,就已死在關外,菩薩才剛剛給丈夫立了冠冢,又給四個兒子立了墳。(5,0);

  很多人都說菩薩太苦,所以上天眷顧,讓菩薩活了七十六歲,人間有。

  只有極的人說菩薩救人太多,和閻羅爭命,閻羅很生氣,所以罰多活十四年,日日夜夜,念及親人便是煎熬。(5,0);

  兩年多前,菩薩說自己養不了,只再養活一個就好,於是這年便有了活命。

  出殯的這天,年走在棺木前,沒有低頭,沒有含淚,甚至臉上都沒有沉痛。(5,0);

  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說這麼兒沒,怎麼能毫無悲意?

  年聽到了,卻不辯駁,只是默默走路。

  墳是他選的位置,很早之前就選好了,倒也沒什麼難選的,在菩薩丈夫的冠冢旁邊。(5,0);

  墳坑已經挖出來,壯年漢子抬著棺木往下放,年就跪下來磕頭,一個一個的磕,磕的額頭髮紅,可還是沒落淚。

  等到喪事辦完,終於有人站了出來,指責那年不夠孝敬。(5,0);

  年一開始還是默不作聲,後來指責他的人多了,他終究是年紀小,不住年意氣。

  「你們知道已有兩年半臥床不起,可你們知道日日夜夜疼的蜷起來,我為推拿活都松不開?」(5,0);

  「你們說行善積德所以活的長久,是福報,可知後幾年夜裡,總是說看到丈夫和四個兒子就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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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沉默下來。

  他們都知道菩薩乾淨,臥床那麼久,可是頭髮沒有過,服沒有髒過。(5,0);

  可他們不知道,都是這年每日伺候,菩薩每天睡的極,疼起來就猶如蟲蟻啃咬,而這年每天睡的更

  年說:「不是菩薩,從來都不是,只是個苦命人,如果不是我下不去手,我真想殺了,我試過,念在心裡那關都沒過」(5,0);

  眾人還是沉默。

  縣令大人就在人群中,他走到年面前,抬起手在年肩膀拍了拍。

  「菩薩走了,你還要做守善人嗎?」(5,0);

  年搖頭:「不做了,那守善庫與我無關,只是與我有關。」

  於是有人又罵起來,說他忘本。

  縣令大人回頭看了那罵街的人一眼,問道:「要不然你去守著?」(5,0);

  那人立刻閉,不再說什麼了,不是因為服氣,只是因為那是縣令大人。

  縣令大人說:「才去,你們不要吵鬧,不面。」

  年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然後跪下來朝著人群磕頭:「謝謝你們來送。」(5,0);

  人群逐漸散去,有人還是罵罵咧咧的,覺得這年真不是東西,菩薩守了那麼多年守善庫,他居然不想守。

  年看著散去的人群大聲說:「請你們記住,菩薩不劉婆婆,就算是全雲州的人都知道劉婆婆,那也是錯的,婆婆出嫁前姓林,你們記住,是林婆婆。」(5,0);

  正在走著的人們回頭看那年,眼神里都有怒意。

  全雲州的人都知道菩薩劉婆婆,你說姓林就姓林?縣令大人最後一個走的,他在邊坐了許久,年在墳前跪了許久。(5,0);

  縣令問:「你要去哪兒?」

  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婆婆曾問我,守善庫大不大?我說大,守善庫里的東西多到數不清。」

  他看向縣令大人:「婆婆說,守善庫確實大,這個老婆子都直不起腰,想要歇歇都不行,因為人人都看著呢,得撐著。」(5,0);

  「婆婆說,守善庫不大,如果把你關在這庫里,你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幾十丈方圓。」

  「婆婆還說,我累了,一直累,所以你別這樣累著,你去求功名,去做,去榮華富貴,有人說行善能積德,積德有福報,我不要,都給你。」(5,0);

  縣令大人沉默著,低著頭,手指在發

  良久之後,縣令說:「我給你寫一封舉薦信,你去雲州城吧,若是這信能有些用,你最起碼可在那位大人手下做一刀筆吏」(5,0);

  他問年:「你認字嗎?會寫嗎?」

  年點頭:「會的,但是」

  但是後邊的字沒有說出來,因為縣令大人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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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令大人的手在墳頭上輕輕的拍了拍:「一定沒有告訴過你,我也是養活的,那年病倒,若不是婆婆救我命,養我一年,哪裡還有我,只是從來都不願意多說什麼。」

  年怔住。(5,0);

  其實,縣令大人都知道的,因為婆婆曾經托人給他送過一封信,就在不久之前。

  婆婆說,我這十四年,養過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唯有留下麼兒,不是為了我養他,而是為了他養我。(5,0);

  婆婆說,麼兒三年苦,應該分幾百份勻給你們,他自己扛了,你們以後看著辦吧。

  縣令大人說:「說都給你,那就都給你,養活了幾百個孩子,幾百個福報,若你能拿,全是你的,說的話,沒有人可以懷疑。」(5,0);

  年不再拒絕,因為他看著縣令大人的眼睛,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

  縣令大人起,又一次在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如果我能下得去手,我也想親手殺了,我試過,念在心起,心如刀絞,我輸給了心如刀絞」(5,0);

  年點頭:「我信。」

  唯有養大的孩子,才知道有多苦,總是那麼乾淨,那是因為說,我得看起來面面的。

  不能讓人說,你們看,行善積德的人邋裡邋遢的,沒個人樣,一點都不面。(5,0);

  還說,行善積德的人,怎麼能不面呢?

  縣令在這墳前就要寫舉薦信,他居然帶著紙筆,顯然早就想好了。

  可是落筆之前愣住,側頭問:「老麼,你以後用什麼名字?」(5,0);

  年也愣住了,因為他忽然想起來,一年前,婆婆那陣痛剛過,躺在床上虛的樣子,真的很不好看。

  或許是知道自己不好看,所以想找個話題來繞過這不好看。(5,0);

  說:「我是菩薩,你是不是要聽我的?」

  年點頭:「你不是菩薩我也聽你的。」

  婆婆笑,竟是還能笑,說:「也就你,一直都不把我當菩薩看。」(5,0);

  年原本葉扶搖,菩薩說,葉子本來就輕,一陣風就扶搖而上,其實不好。

  所以要給年改了個名字,說:「你就改名葉知落,該落下來的時候得知道落下,如何?」(5,0);

  年說道:「其實不是名字不好,主要是葉不好,所以不如改個姓。」

  菩薩說:「改姓是忘本,是無敬,是不孝。」

  年說:「我只說改姓,沒說葉不要了,留著葉,做名字吧,我林葉。」(5,0);

  人們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世上沒有菩薩會是什麼樣子。

  菩薩沒了。

  第一個月,有人來守善庫,取了東西會還回來。

(5,0);

  第二個月,有人來守善庫,取了東西卻沒有還回來。

  第三個月,人人都來守善庫取東西,不是搶,於是,守善庫沒了。

  原來,這就是世上沒有菩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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