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福建福州府。

    氣氛有些冷凝的巡署衙，著緋袍的福建巡南居益麵沉似水，默默聽著堂中幾名吏員的匯報。

    "泉州來奏，叛賊鄭芝龍趁夜，在城中士卒裏應外合之下，破城而出，並縱火焚燒城外碼頭。"

    "福建水師來奏，截止昨日傍晚，船隊共有十餘艘戰船失聯，同時還有數百名將士不知所蹤，皆為鄭芝龍昔日麾下士卒。"

    一語作罷，氣氛本就凝重的廳更是如冰雪一般冷凝，竟是有種令人窒息之，在場的員皆是默不作聲，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知道了，下去吧。"半晌，案牘後的南居益緩緩抬起有些沉重的臂膀，輕輕揮了揮手，在幾名吏員如釋重負的眼神中將其屏退。

    前後不到十天的功夫，在自己治下承平多年的福建竟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紅夷人無故在汪洋之下襲擊大明商船，隨後野心的副總兵鄭芝龍也是趁著夜，裏應外合之下，從泉州府的私宅逃出，並裹挾了十餘艘戰船及數百名訓練有素，甲胄齊整的士卒。

    更要的是，就在昨日清晨，近些天終日於近海梭巡的"福建水師"來奏，本是銷聲匿跡的紅夷人船隊竟是重新出現。

    並且不同於以往的"勢單力薄"，這一次紅夷人的船隊規模竟是毫不亞於傾巢而出的福建水師，雙方對峙許久，險些開戰。

    "東印度公司.."

    沒有理會耳畔旁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麵容有些憔悴的南居益隻是緩緩抬起了頭，於口中默默低喃著一個聽上去有些拗口的名字。

    他雖然不是江浙地區人氏，但自從接任福建巡以來，便是沒聽聞這"東印度公司"的名諱。

    尤其是在前兩年，他在天子的支持下，強勢出兵驅逐了占據"澎湖"數年之久的紅夷人之後，更是對所謂的"東印度公司"有了一個清楚的認知。

    原來占據澎湖的紅夷人，僅僅是這個東印度公司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分支，其勢力分布整個東南沿海國家，實力不容小覷。

    結合近些時日發生的種種，他幾乎可以斷定，鄭芝龍此次"叛逃"的背後，定然是得到了紅夷人的支持，不然時機絕不會如此巧合。

    而且那鄭芝龍本就野心，眼下又與紅夷人狼狽為，日後定然會在海上興風作浪，襲擾大明商船。

    此事若是得不到一個妥善的解決，朝廷近些年來堅持的"海上貿易"效果便會大打折扣，民間那些懾於朝廷威勢，中斷走私的海商們也難免滋生出些許野心。

    畢竟對於那些敢於在刀尖上，將利益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海商們來說，朝廷的律法實難有太多的約束力。

    可眼下紅夷人的態度也很直接，擺明了打算庇護眼下尚且不知所蹤的鄭芝龍。

    自己若是想要派兵緝捕乃至於圍剿鄭芝龍，勢必會與紅夷人發生，甚至刀兵相向。

    茲事大，縱然自己為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卻也不敢輕易決斷。

    "督大人，咱們已是在第一時間，便派人乘船沿運河而下，快馬進京，將此事報予天子知曉。"

    "料想估計也就是這兩日，天子便會收到軍報了。"

    眼見得廳中的氣氛愈發凝重，一名文不由得輕咳一聲，試圖緩解周圍袍澤張的氣氛。

    畢竟，劍拔弩張的紅夷人有昔日澎湖之戰的前車之鑒在，也不敢隨意與他們大明開戰，極有可能隻是虛張聲勢罷了。

    待到天子下令，將駐紮在兩廣地區的"廣東水師"或者正在奉命前往江浙"剿匪"的登萊水師征調至福建，便能夠徹底掌握戰場的主。

    那鄭芝龍手底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十餘艘戰船，數百名士卒，若是沒有了紅夷人的庇護，以福建水師的實力，彈指可滅。

    "話是這麽說，但本總有些心神不寧.."見廳中凝重的氣氛緩和了不，南居益也將思緒重新拉回到了現實之中，將心中焦慮緩緩道出。

    "自戚保整飭我大明東南海防之後，倭寇已然銷聲匿跡數十年，為何在如今這個當口，卻無故死灰複燃？"

    "而且本記得，那鄭芝龍本就被日本奉為座上賓，其一家老小也在日本橫濱生活，於當地的影響力不俗..."

    "且日本自萬曆年間，在朝鮮戰場被我大明擊退之後，便一直懷恨在心..."

    嘩！

    此話一出，福建署衙的廳中頓時響起了一陣嘩然聲，更有幾名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唯有幾位材魁梧的武將還算鎮定，但臉上的也是在不斷抖著。

    若是如此言說，豈不是意味著此次進犯江浙地區的"倭寇"並非以前的那些"殘兵敗將"，而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日本軍隊？

    若是順著這個思路想，近些時日突然出現於海域上，並且一副來勢洶洶模樣的紅夷人極有可能是一個"障眼法"，這場波及浙江和福建兩地的紛爭重心是在承平多年，軍備鬆弛的浙江紹興？

    "督大人，應當不至於此吧.."幾個呼吸過後，便有武將鎖著眉頭，略有些遲疑的回道，隨後許是為了安自己，這武將又自顧自的補充了一句:"天子早就下旨，勒令駐紮在山東半島的登萊水師趕赴江浙坐鎮。"

    "以登萊水師的實力，就算日本舉國來犯，卻也掀不起半點風浪。"

    盡管設立在山東半島的"登萊水師"遠不似他們福建水師這般"曆史悠久"，但架不住其設立之初乃是為了掣肘縱橫遼東的建州真，天子為其傾注了無數資源，料想整飭數年的登萊水師也應有一定的規模。

    更別提此次陪同"登萊水師"南下坐鎮的除了同樣聲名不顯的登萊士卒以外，還有如日中天的天雄軍士卒。.ggdown8.org

    如此雄厚的實力，若是還無法擊潰遠道而來的"倭寇"，那便有些貽笑大方了。

    "希如此吧。"

    聞聲，南居益也是勉強自角出了一抹笑容，但驚疑不定的目卻是不由自主的向浙江紹興所在的方向。

    倘若江浙地區的"倭"能被順利解決，自己福建當下劍拔弩張的局勢也能夠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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