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
天已是完全大亮,巍峨的紫城中目盡是宮娥侍,行匆匆中夾帶著一抹驚疑之。
雖然天子繼位以來,再三整飭宮,但正所謂"紫城中沒有不通風的牆",前後不過是一夜的功夫,由東南沿岸而來的兩封奏報便是人盡皆知,也令得宮人喜憂不定。
喜的是,朝廷王師全殲了銷聲匿跡數十年的"倭寇",並且還將日本名義上的統治者"幕府將軍"斬殺;憂的是,朝廷很有可能因此同時樹立兩尊強敵。
但不管怎麽說,本就威嚴肅穆的紫城,因為昨日的兩則軍報,氣氛愈發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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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文淵閣而出,著緋袍的朝臣們在幾名侍的引領下,心急難耐的朝著天子所在的乾清宮而去。
因為要宮麵聖,文淵閣負責理瑣事的吏員自是不能隨行,但一眾緋袍們還是走出了"人多勢眾"之,使得迎麵走來的宮娥侍們紛紛主退到兩側。
若是尋常時候,知曉此等"喜訊",相對平息近人的次輔劉鴻訓等人還會點頭回應宮娥侍的問禮,但此時卻是無心理會,隻是一門心思的趕路。
為了能夠跟上同僚的步伐,材矮小的首輔甚至還不忘提起寬大的袖袍,臉上的表很是急促。
約莫半炷香過後,巍峨的紫城終是宮門在,氣籲籲的朝臣們顧不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草草整理了一番淩的衫過後,便是急匆匆朝著白玉階而去。
早已接到消息的司禮監秉筆王安已是於宮門外等候多時。
"臣方從哲,見過陛下。"
"吾皇聖躬金安。"匆匆邁暖閣,眾臣便在首輔的帶領下朝著案牘之後的天子見禮。
因為正值酷夏,暖閣兩側的窗柩均是半開著,角落還擺放有多個冰盆,溫度很是宜人。
但盡管如此,也未能讓在場朝臣的心為之冷卻,反倒在見到天子的那一剎那,愈發熱切。
"唔,"坐在案牘後的天子聞言竟是微微有些恍惚,片刻之後方才輕輕抬手:"免禮平。"
著眼前這一位位麵漲紅的老臣,年輕天子不由得回想起,幾個月前眾人與自己爭論"移民"時的劍拔弩張。
"多謝陛下。"
顧不得與天子"客套",眾臣紛紛起落座,隨後作為百之首的方從哲便是趕忙自懷中出那封有些褶皺的奏疏,略有些抖的詢問道:"敢問陛下.."
剛剛在半路上,方從哲下意識的回想起天子近些年來的所作所為,竟是後知後覺的發現天子早就有意無意的流過"遠征"日本的想法。
隻不過彼時的大明尚於"憂外患"當中,加上天子也沒有過多提及,眾人便將其忘在腦後。
但此時細細想來,天子好似早就知曉一向被視為蠻夷之地的日本或藏有銀礦之事?
"眾卿家應該知曉了。"
"那劉香此前便曾向我大明示警,其言辭應該有一定可信度。"在眾臣殷切的眼神中,角噙著一抹淡笑的朱由校緩緩點了點頭,眉眼間湧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之。
若是太平年節,縱然知曉日本國或藏有銀礦,一向講究"師出有名"的朝臣們也不太會讚同自己"遠征"日本。
但此時先有國財政捉襟見肘,後有日本"倭寇"主來犯,如此局麵之下,隻要能夠在"遠征"中獲得足夠利益,眼前的這些朝臣們也並非終日抱著"祖製"說話的老古董。
昔日解除"海"便是最好的例子。
"敢問陛下,這日本終究是蠻夷小國,其國銀礦的規模?"
思慮再三,作為戶部尚書的畢自嚴終是問出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臉上仍存著些許疑之。
盡管從近兩年的海上貿易來看,日本這個距離大明千裏之遙的海島小國,確實存在著數量不菲的金銀,但其國白銀規模的存量確是存疑。
畢竟大明國土廣袤,疆域遠勝於日本,但在景泰年間之前,銀礦也僅僅局限於浙江和福建兩地。
直至天順年間以後,方才陸續於雲南和四川等地開采銀礦,其中尤以雲南的銀礦規模最大。
為了能夠攝取足夠多的白銀,被群臣私下裏詬病"貪財"的萬曆皇帝還曾大肆由宮中派遣趕赴各地,用以開采銀礦,卻鬧得民不聊生,不得不慘淡收場。
"至十倍於我大明銀礦現有之規模..."沉片刻,天子終究是去了角的淡笑,一臉認真的說道。
嘶。
不約而同的,乾清宮暖閣的朝臣們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之。
早在永樂年間,為了填補皇室用度,祖朱棣便下令於福建和浙江開采銀礦,此後曆代大明天子均是如法炮製,每年都能夠開采數量不菲的白銀。
但日本那等蠻夷小國,竟然擁有相比較大明,十倍規模以上的銀礦?
許是怕在場的朝臣不信,案牘後的天子又幽幽補充了一句:"昔日日本權臣田秀吉吞並朝鮮,與我大明對峙七年之久,便是靠的其國發掘的銀礦..."
轟!
一語驚醒夢中人。
盡管發生在萬曆二十年的"萬曆朝鮮之役"已然過去了三十餘年,但這場戰事仍然不時被朝中員所提及。
曾有不員都認為,正是因為在那場"萬曆朝鮮之役"中,朝廷耗費了大量國力,這才使得"正值巔峰"的大明逐漸衰落,以至於建州真於遼東崛起。
但以大明之"底蘊",尚且在那場戰事中損耗了大量國力,區區彈丸小國的日本究竟是如何維持大軍開支,一直是困擾朝廷群臣的難題。
但此時聽聞天子如此言說,眾人卻是不免有些豁然開朗之,尤其是戶部尚書畢自嚴,更是雙拳握,瞳孔放大。
若是天子的這番言論流傳出去,隻怕是國最為"腐朽"的老古董也會慷慨激昂的上書,請求天子"開疆擴土"。
在絕對的利益麵前,哪有什麽所謂的"不征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