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起，日頭已是逐漸有了西沉的跡象。

    江戶城頭，倭國人獨特的"天皇旗"之下，麵鐵青的"大所"德川秀忠在一眾文武員及大名領主的簇擁下，眼神複雜的盯著於護城河畔潰敗，並不斷逃回城中的殘兵敗將。

    雖然有心下令關閉城門，令這些臨陣逃的"懦夫"承擔應有的下場，但德川秀忠僅存的理智，卻是令他保持了沉默，隻是一言不發的盯著不遠仍在竭盡全力衝鋒的大明兵。

    歸結底，江戶城中雖然"兵強馬壯"，各地大名及隸屬於他們德川家族直接指揮的軍隊加起來足足有十多萬人，但卻再湊不出第二支火軍隊。

    抬頭瞧了瞧頭頂逐漸西沉的日頭，已經在城垛站立整整一天的德川秀忠心中竟然匪夷所思的升起了一抹慶幸的念頭。

    料想隨著夜降臨，城外這些悍不畏死的兵們也會鳴金收兵了，自己終於不用再承其撲麵而來的力了。

    此時的德川秀忠已然沒有了將城外兵全殲的"雄心萬丈"，隻想著能夠有驚無險的渡過今日。

    提前數日挖掘的護城河及壕雖然已被城外的兵填平，但己方除卻正在潰逃回城的火銃手們卻是傷亡不大。

    隻等夜降臨，雙方便將回到同一起跑線，而坐擁十餘萬兵力的自己，仍能為笑到最後的勝者。

    "差不多了，關閉城門吧。"

    半晌，自從意識到兵之前的潰敗乃是有意為為之便陷了沉默的德川秀忠終是開口，其有氣無力的聲音也是在周遭心腹將領的耳畔旁響起。

    "大所？"

    聞聲，一名材相對魁梧的武將便是驚愕開口，好似並不讚同德川秀忠的命令，此時城外尚有數百名負責"墊後"，未曾逃回城中的火銃手及弓弩手。

    倘若此時關閉城門，無疑是宣告了這些人的死亡。

    "我說關閉城門，你聽不懂嗎？！"

    見有人膽敢質疑自己的命令，本就焦躁不已的德川秀忠瞬間發，其麵目也是變得猙獰起來，瞧上去很是嚇人。

    曾幾何時，莫說眼前這些武將，就算是京都城中的天皇及擁兵自重的大名領主也要對他躬聽命。

    但此刻，竟然有人敢質疑自己的命令。

    "大所息怒.."

    見德川秀忠如此言說，剛剛說話的武將心中便是咯噔一聲，自知犯了忌諱，趕忙跪在地上叩首。

    "爾等還愣著作甚，關閉城門聽不懂嗎？！"

    "還是說爾等想要讓城外的兵殺進來，淪為其刀俎？"

    沒有理會眼前磕頭如搗蒜的武將，德川秀忠接著便是朝著周遭一眾被嚇傻的文武員嚷嚷道。

    他不管這些人心中在想什麽，是否做著"改換門庭"的打算，但在這江戶城中，他德川秀忠便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除非兵打進來了，否則沒人能夠違抗他的命令。

    "遵令，快關城門！"

    隻片刻，在場的文武將便是爭先恐後的附和道，唯恐作慢了，被德川秀忠盯上，畢竟其毫無的眸子正在眾人上不斷掠過。

    見到德川秀忠如此反應，稍遠些的"加賀藩"之主，前田利常便是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眼神也是變得曖昧起來。

    這德川秀忠好歹也是掌權多年的幕府將軍，縱然在前幾年退居幕後，仍是這日本國當之無愧的統治者。

    以其城府和心，僅憑今日折損的人馬還不足以令其如此癲狂，眼下之所以這般歇斯底裏，還是因為城外悍不畏死的兵們令其心中湧現了一種不可戰勝的覺。

    這德川秀忠的心，了。

    ...

    ...

    江戶城外數裏，親自領兵上陣督戰的靖北伯盧象升見到浴戰的黃得功率兵在倭國士卒的攻勢下站穩腳跟，並且展開反攻之後，臉上便是湧現了一抹釋然。

    他知曉，倭國士卒潰敗隻是時間的問題。

    果不其然，前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潰敗至護城河畔的倭國士卒們便重新有了四散而逃的趨勢。

    而後不久，伴隨著一陣不似人聲的嚎聲，陣型原本還算有模有樣的倭國士卒們便不戰自潰，爭先恐後的朝著後的江戶城逃去，其陣中為首的武將雖然竭力阻止卻也有心無力。

    見狀，經驗富的盧象升心中便是一喜，他知曉此時便是"奪城"的最好時機，畢竟城門閉的江戶城為了收納這些"殘兵敗將"，重新門大開。

    而前線的黃得功絕不會錯失這個良機，定會不顧一切的衝破江戶城頭弓弩手的封鎖，殺至城池腳下，控製城門。

    到了那時，這場從今日清晨便開始廝殺的戰事也將初步畫上句號。

    隻可惜還不待盧象升高興太久，其角勾勒的弧度便逐漸趨於平靜，眼神也是變得兇狠起來。

    這德川秀忠不愧是日本實際上的統治者，並非優寡斷之輩，此時江戶城外尚有數百名負責殿後的弓弩手及火銃手，巍峨的城門便是轟然一聲關閉。

    看樣子，江戶城頭的德川秀忠寧肯坐視其麾下銳被兵斬殺殆盡，也不願讓兵們靠近城門半步，更不敢擔上城門失守的風險。

    "鳴金收兵吧！"

    又仔細觀片刻，確定江戶城門已然悉數關閉，並且城頭的攻勢逐漸有愈演愈烈之勢後，盧象升便是果斷下令。

    從清晨至今，前線的京營兒郎們已是浴戰了兩三個時辰，雖然之前有"投降"的倭國士卒為他們分擔火力，但隻怕早已是強弩之末。

    若是在"不知疲倦"的廝殺下去，怕是真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想到這裏，盧象升又趕忙補充了一句:"命標營上前，為場中的弟兄們墊後。"

    所謂標營，便是軍中將校直接領銜的心腹親兵，無論是自武藝亦或者上甲胄，均是勝過尋常士卒。

    "遵令。"

    半炷香過後，巍然立於原地許久的大明軍陣中終是傳來了一靜，約莫千餘名士卒從軍中魚貫而出，眼神堅定的朝著汙濁不堪的正麵戰場而去。

    與此同時，刺耳的鳴金聲也是隨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