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聲鼎沸的江戶城也逐漸安靜下來，唯有角落不時響起的兩三聲犬吠，為茫茫夜之中注些許生機。

    大明總督府，年逾六旬的袁可立在簡單的梳洗過後，便是披上了常服，重新坐在書房中的案牘後，目炯炯的盯著桌案前擺放的輿圖，遲遲不發一語。

    今日晌午過後，待到盧象升等人將其命令於軍中宣讀完畢之後，原本緒有些消沉的登萊軍士們眼可見的"振作"起來，縈繞在營地上方數日有餘的霾也是隨之消失的幹幹淨淨。

    諸多士卒們也開始熱切的討論起回國以後的事宜，更有些心急難耐的求著旁讀書識字的袍澤，先行寫一封"家書"回鄉。

    見到眼前這一幕，軍中諸多將校皆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不再為日後或會發生的"嘯營"所擔憂。

    而作為諸多將校心目中"主心骨"的袁可立在解決了此事之後，便是不顧軍中將校的阻攔，執意趕回了江戶城中。

    雖說如今的江戶城已然悉數於兵的控製之中，但城中尚有不大名領主所居住。

    這些人本就因為袁可立始終未曾答應其心中所想而心有顧忌，稍有些風吹草都會令這些人提心吊膽。

    倘若袁可立在視察軍營之後，選擇了"夜不歸城"，誰知道這些大名領主心中會作何想，是否背地裏會搞些小作。

    畢竟這些時日，可是沒有大名領主借著"瞻仰天朝上國"的由頭，想要刺探軍中況，隻怕對於軍中詭譎的氣氛也略有耳聞。

    倘若真的任由這些人在捕風捉影之下生出些許歹心，麵對著"四麵楚歌"的況，人心惶惶的登萊軍士或許真的會發生嘯營等況。

    "大人，您的茶。"

    正當袁可立陷深思之時，閉的房門突然被緩緩推開，一道同樣是有些消瘦的影從而鑽了進來，手中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盞。

    從其發白的胡須來看，其年紀怕是毫不亞於立於案牘後的袁可立。

    "好，有勞了。"聞聲，正低頭埋於案牘後的袁可立緩緩抬頭，朝著來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並自其手中接過茶盞。

    此人是跟隨其多年的老人了，一直在其旁伺候，此次也隨他一同來到這千裏之外的日本。

    雖然依著大明軍中的慣例，凡大軍開拔，軍中不允許出現婢，下人等毫無相幹的人員。

    但袁可立年事已高，旁自是不能沒有人伺候，故此無論是軍中將校，亦或者紫城中的天子皆是對此選擇了無視。

    甚至在袁可立領兵出海之前，福建巡南居益一度還要多派幾個人伺候，隻不過被其婉言謝絕了。

    "老爺還在有心那鄭芝龍？"

    待到袁可立重新將目投回到前輿圖之後，其旁的老管家在猶豫片刻之後，便是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

    此時桌案上所擺放的輿圖，赫然有幾個用紅圈重點標注的城池，從其位置上來看，多是距離江戶城尚有一定距離，卻又備一定規模的城池。

    並且老管家跟隨袁可立多年，多能夠猜到其心中所想，疲憊的聲音中不由得夾雜著些許無奈。

    雖然昔日攻破長崎之後，從幾名俘虜的口中得知了鄭芝龍等人的存在，但這異國他鄉，鄭芝龍又有心藏，哪裏是那麽好尋覓的。

    這搜尋的難度，無異於大海撈針。

    "鄭芝龍野心，頗有手段，且對我大明極為仇視。"

    "其子，斷不可留。"

    對於旁管家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袁可立臉上並沒有出意外之，而是淡淡點了點頭。

    雖說他力排眾議，說服了軍中的將校，使得此前投降大軍的數萬降卒免於一死，並將這些人悉數發落到銀礦山，充當"勞役"。

    但老謀深算的袁可立卻是知曉，此舉不過是權宜之法，畢竟那數萬降卒此前可是待遇厚的"武士"。

    除非朝廷始終在日本布置重兵，否則那些心懷不軌的降卒們早晚有一天會興兵叛。

    其中，鄭芝龍便是最為不穩定的因素。

    畢竟昔日的鄭芝龍在叛出他們大明，走投無路之下，尚能說服與他們大明相安無事多年的紅夷人為其所；而眼下他們不但平了德川幕府，更是公然廢黜了號稱萬世一係的天皇。

    是隨便想想，都能知曉這些倭國人不會甘心被朝廷所"統治"。

    "老爺，如今我大明兵強馬壯，聖天子在上，那鄭芝龍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為之蟄伏。"

    "料想他早已姓埋名，不敢拋頭麵了。"

    聞聽袁可立果然是在為"鄭芝龍"而發愁，追隨其多年的老管家便是苦口婆心的勸解道。

    且先不提這日本國的軍民百姓不一定會為鄭芝龍所用，就算鄭芝龍能夠拉攏這些殘兵敗將又有何用？

    難道鄭芝龍還能順勢起兵，推翻朝廷於此地的統治？

    "話雖如此，但本心中終是有些不安。"

    如此淺顯的道理，袁可立自是看的清清楚楚，但為人向來謹慎的他，卻是希能夠將一切患盡數扼殺在要臉之中。

    畢竟說來說去，導致日本變此等局麵的罪魁禍首，無疑便是這不知所蹤的鄭芝龍。

    "老爺多慮了。"

    "更何況，您不是派遣那些民間商人四打探消息了嗎，相信很快便有消息了。"

    見自己無法說服眼前的袁可立，那老管家臉上倒也沒有出失之，又是叮囑了片刻，便主朝著外間走去。

    倘若袁可立是如此簡單被說服之人，也不會至登萊巡，被天子依為心腹重臣了。

    "希如此吧。"似是心有所，袁可立便是扭頭看向窗柩外的茫茫夜，臉上滿是思慮之。

    早在他命令麾下士卒悉數接管金澤城等城池的時候，他便是重點強調，優先調查城中的"明人"，但卻一無所得。

    或許真的是他多慮了吧，鄭芝龍早已被嚇破了膽子，徹底的姓埋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