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城一座因為歲月侵蝕，而有些破落的民宅。

    在此前名為"山本"的倭國守將安排下，鄭芝龍等人得以於此地姓埋名，並且靠著提前更換的發髻與流利的"倭國鳥語"，倒是躲過了兵們此前的搜查。

    歸結底，雖然金澤城的街道上張了鄭芝龍等人的畫像，但限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與鄭芝龍本人不過兩三分相似。

    再加上城中倭國百姓因為此前隸屬於"加賀藩"的死忠武士作的緣故，始終躲在家中，故此倒無人發現這座落敗的民宅已然重新煥發了生機。

    但此刻，略顯寒酸的房屋，鄭芝龍等人鐵鐵青，氣氛很是凝重，無人敢率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此事怪我。"良久，上首的鄭芝龍幽幽一歎，勉強自臉上出一抹苦笑，朝著場中如臨大敵的眾人說道。

    他明明知曉城中兵正在緝捕他，卻依舊心存僥幸，命令昔日的心腹屬下在天剛剛大亮的時候，前往采買糧食。

    並且為了盡量減外出，他執意一次采買遠超尋常百姓日常所需的數目，卻不曾想弄巧拙。

    一個時辰前，他躲在一個暗角落，眼睜睜著曾經與其並肩作戰多年，生死與共的心腹屬下在被後兵追剿，走投無路之下，選擇自刎而死，倒在了泊之中。

    盡管中氣翻騰，但腦海中僅存的理智還是令其而不發，坐視兵們將其心腹屬下拖走。

    但縈繞在眾人頭頂上方的霾非但沒有因此而消散，反倒是愈發濃鬱，城中的兵們就不會對此無於衷。

    "我等聚在一起目標太大，今夜過後，便趁著夜先行分散。"見眼前眾人默不作聲，鄭芝龍便是不聲的說道。

    時至如今，他已是知曉兵們將注意力悉數放在了自己上，並且經過今日的變故之後，定然會不達目的，不罷休。

    這兩日，他已是聽聞駐守在江戶城的東征軍主帥袁可立已然正式下令，開始分批次將兵們移駐長崎，橫濱等地。

    種種跡象都表明，出征將近兩月的兵們在平德川幕府，當眾廢黜天皇之後，即將踏上回國的道路。

    本以為自己已然度過最為危險的境，但鄭芝龍卻沒有料到，因為自己的一時執念，反倒是將在場眾人置於危難之間。

    因為公然叛出大明，且又"金蟬殼"，自紅夷人的監視下，於海外孤島上漂洋過海行至日本的緣故，此前跟隨在其旁的心腹屬下們大多都走散或者不告而別。

    如今仍跟隨在其旁的，大多都是與其有緣關係的親眷。

    他鄭芝龍就算在冷酷無，卻也做不到將眼前眾人同樣置於危難之間，更何況生敏的他，向來不相信所謂的"人心"。

    他已然不適合與在這些人繼續待在一起了。

    "大兄？"

    見鄭芝龍如此言說，與其麵容有三分相似的鄭芝豹便是急切出聲，目中夾雜著一抹愁。

    因為城中畫師技藝有限的緣故，城中張的畫像僅與鄭芝龍有兩三分相似，故此他倒是溜出去過幾次，深知如今的金澤城局勢有多麽張。

    並且更加重要的是，在金澤城發生"禍"的當夜，曾為他們提供庇護的倭國武將山本便是死於一場心策劃的"刺殺"中，由他親自完。

    當是此舉隻是為了抹除患，以免山本日後出賣他們的行蹤；但自此以後，他們在這金澤城也是"勢單力薄"，再也沒有了抵抗兵們的能力。

    "若是在猶豫不決，我等皆要死於葬之地。"不自覺的，鄭芝龍便是提高了嗓音，一臉嚴肅的朝著在場的青壯們強調道，其炯炯有神的眸子中也湧現了一抹異樣的神采。

    人心起伏之下，並非所有人都願意與他繼續"生死與共"。

    "知曉了。"

    見鄭芝龍態度堅決，鄭芝豹和鄭芝虎兩兄弟在對視一眼過後，便是麵不甘的答應道。

    從小到大，無論發生何事，鄭芝龍都是他們兄弟中的"主心骨"，也帶領他們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但今日不同往日，在兵們咄咄人的圍剿之下，眾人的境愈發不堪。

    "倒也不至於過於絕。"

    "等幾日過後，風聲沒有這般張的時候，我等便可重聚。"

    "屆時大不了舍棄這金澤城，重新來過就是了。"

    像是猜到了眾人心中所想一般，臉凝重的鄭芝龍突然灑一笑，隨即便是信誓旦旦的說道，但其閃爍的眼神卻是出賣了其真實心。

    放眼整個日本，唯有這作為加賀藩統治基的金澤城有幫助他卷土重來的資本和資源。

    至於日本餘下的城池或者大名領主，就算心中不願淪為被大明支配的傀儡，卻也無能為力。

    "行了，事不宜遲，都快去準備吧，說不定兵待會便要查到此地了。"瞧了瞧窗柩外仍顯得大亮的日頭，鄭芝龍便是不容置疑的擺了擺手。

    他今日早些時候，之所以命令心腹屬下出門采買糧草，便是因為此地原本儲存的糧草已然被消耗一空，不得已之下做出的決定，畢竟此時他邊算上家眷，零零散散也有二三十人。

    這麽多張，每日所消耗的糧草都是不容小覷，縱使他隨攜帶了不銀錢以及能夠迅速流通的黃金，卻也無法直接換糧食。

    而且經過今日的變故之後，城中的兵們必然會對城中糧店加以盯防，再難一次采買大量糧食。

    既如此，倒不如各自分散。

    雖然此舉會增加眾人暴的風險，但鄭芝龍卻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是。"

    短暫的沉默過後，幾道應和聲便於角落響起，幾名材魁梧的青壯率先起，並朝著裏間而去。

    那裏散落著大量金飾金條，隨便拿上兩三件，便是一筆不容小覷的財富，足以維持日常所需，而這幾名先後起的青壯，也是鄭芝龍旁所剩不多的心腹屬下。

    隨著這些青壯起，鄭芝龍的眼眸深便是湧現了一抹轉即逝的殺意，但考慮到此時正在街道上梭巡的兵，他隻得裝作無事發生，並期盼兵們暫時搜不到此地。

    隻要能夠平穩度過今夜，他便能逃出生天。

    此後兵們再想發現他的蹤跡，無異於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