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跑死馬。

    雖然從廣西邊界行至高平府不過百八十裏的路程，但當靖南侯祖大壽領著萬餘名關寧鐵騎先行趕至高平府這座被戰火洗禮多次的城池附近的時候，天仍是有些黑。

    自城門而出，在曆史沉澱下已是有些破落的道上，殘留著未曾蒸發的水漬，料想是為了迎接大軍，城中員"淨水潑街"所致。

    道兩側，麻麻滿了數萬名著破舊，但神麵貌還算良好的安南百姓，此時正一臉敬畏的盯著緩緩而行的大明兵們。

    高平府作為如今"莫朝"的都城，平日裏自是懸掛著專屬的旗幟，但為了迎接兵強馬壯的兵們，早已換上了明黃的日月軍旗。

    但興許是這旗幟是臨時趕製而出，且並非出自漢人工匠之手，瞧上去倒是有些不倫不類。

    好在眼下日頭西沉，線灰暗，除非有人近前仔細觀瞧，否則短時間也難以發現端倪。

    城門，特意換上大明緋袍的"莫朝"之主莫敬寬聽著耳畔旁如驚雷一般響起的馬蹄聲，眉眼間滿是彷徨和驚喜，心中糾結無比。

    在此前的十餘年，他屢次請求大明出兵介安南戰事，卻始終沒有得到半點反饋。

    可正當他心灰意冷，躲在高平府的皇宮中醉生忘死，等待著"鄭主"平複後黎朝局勢之後，將"莫朝"徹底滅亡的時候，一直對安南政不聞不問的大明突然毫無征兆的出兵，且聲勢浩大。

    從年關之前，先是明廷走馬上任不足一年的廣西巡丁魁楚自廣西境調銳，集結於憑祥土州；而後便是威名西南的"三省總理"魯欽領兵自雲南昆明府趕至廣西，隨行的除了由其親手整飭的兵銳及雲南當地土司的夷兵之外，居然還有數千名經百戰的白桿軍。

    再然後，便是被稱為大明天子"親軍"，坐鎮京畿數年之久的神機營拍馬趕到。

    到了最後，朝廷居然連遠在遼東的"關寧鐵騎"都給調到了廣西，且以靖南侯祖大壽坐鎮。

    如此一來，本是對明廷突然於邊陲興兵而驚恐不安的莫敬寬倒是逐漸放下心來。

    畢竟如若明廷是為了"吞並"他莫朝，絕不至於如此大耽擱。

    但當他親眼瞧見了"關寧鐵騎"的威勢之後，其眼中仍是湧現了一抹駭然，口也在微微起伏著。

    朝廷這是要幹什麽？隻怕並非"以戰止戈"這般簡單吧。

    唏律律！

    伴隨著戰馬嘶鳴聲，為首的幾名武將已是在旁親兵的簇擁下，行至城門附近，並居高臨下的打量著。

    顧不上多想，莫敬寬趕忙跪倒在地，朝著上首的武將行禮道:"下臣安南都統使，拜見上國欽差。"

    雖然不知曉來人是何等份，但莫敬寬卻是將態度放得極低，不敢擺譜，更別提以"皇帝"自居。

    "本將靖南侯祖大壽，奉大明天子聖諭出兵安南，以戰止戈。"簡單打量了一番眼下這其貌不揚的"莫朝"皇帝之後，傲然居於馬上的祖大壽便是自報家門。

    雖說知曉眼前的莫敬寬在安南國自稱皇帝，地位自比紫城中的天子，但眾目睽睽之下，祖大壽也懶得追究其"逾越"之罪。

    "見過侯爺。"

    聽聞眼前這麵黝黑的武將便是聲名赫赫的靖南侯祖大壽，莫敬寬心中便是一驚，隨即又是躬行禮，全然沒有在意道兩側百姓異樣的眼神。

    他們安南本就曾為大明領土，在語言上頗為相似，而他經過這一個月來的"惡補"，倒是勉勉強強能夠說得一口有些蹩腳的話。

    "都統使有禮了。"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之後，祖大壽便示意眼前的莫敬寬起。

    凡事皆有度。

    不管怎麽說，這莫敬寬在名義上都是朝廷冊封的"安南都統使"，階為正二品，算是朝廷大員。

    他祖大壽可沒有資格令一位二品大員，一直跪於馬前。

    待到莫敬寬起之後，還不待其整理緒，邀請眼前的靖南侯祖大壽一同進城，便聽得其冰冷的聲音於耳畔旁響起:"本侯奉命為大軍探路，這高平府的城防從即日起，便由我大明接管，都統使大人應當不會有意見吧。"

    咕嚕。

    聞聲，莫敬寬的臉上便是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下意識的扭頭看向的老臣。

    他怎麽也沒有料到，眼前這材魁梧的武將向其提出了如此要求。

    雖說他莫朝勢弱，但仍擁有些許殘兵敗將拱衛都城，若是城防重任至兵之手，豈不是意味著他莫敬寬淪的生死，都是被兵所掌控？

    近乎於下意識的，莫敬寬便打算出言拒絕，這個要求未免有些過於極端。

    "來人，傳本侯軍令，即刻接管高平城防，凡不從者，格殺勿論！"興許是瞧出了莫敬寬臉上的為難之，戰馬之上的祖大壽便是冷冷一笑，在其不敢質疑的眼神中，朗聲朝著旁的親兵們吩咐道。

    眼前這莫敬寬怕是仍沒有意識到自的境，他剛剛並不是在與其商量，而是直接通知。

    "遵令！"隻片刻，不待莫敬寬有所反應，幾位副將便是強忍住眸子中的狡黠，異口同聲的點頭應是，並分別縱馬而行。

    "都統使稍安勿躁，本侯也是為了爾等安全著想，以免後黎朝的探子混城中，渾水魚。"

    及至數百騎兵自軍陣中駛出之後，祖大壽方才將目投向眼前一臉驚怒的莫敬寬，並不輕不淡的說道。

    如若不是為了方便日後更為妥善的統治"安南"，他早就第一時間派兵攻破高平，並一路橫推。

    "侯爺請便！"

    盡管心中滿是不甘，但著眼前高高在上的騎士們，曾經親經曆了"國破家亡"的莫敬寬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激的心，便朝著眼前的祖大壽拱了拱手。

    此時此刻，他心中有些直覺，自己莫不是引狼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