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高平府的皇宮中，披頭散發的莫敬寬歇斯底裏的摔砸著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事，狀若瘋癲的模樣令角落伺候的宮娥侍皆是噤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雖然他們並沒有隨同莫敬寬，一同前往城門外迎接遠道而來的大明兵，但多多也清楚在城門附近發生了何事。

    自從回到皇宮之後，莫敬寬便將其近些時日特意命人趕製的袍下，並扔至角落的火盆中，嚨深發出不知所謂的汩汩聲。

    奇恥大辱！

    他莫敬寬好歹是一國之主，就算向後黎朝俯首稱臣，也被其冊封為通國公，地位何等煊赫？

    反觀今日那趾高氣揚的靖南侯祖大壽，一直傲然居於戰馬之上，居高臨下的向其說話也就罷了，居然還不由分說的派兵接管高平城防，並且是以命令的口吻。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時越想越氣。

    自從回到皇宮之後，莫敬寬腦海中便全是祖大壽那張不茍言笑的麵龐以及其不容置疑的口吻。

    這祖大壽，焉敢如此欺辱於他。

    "陛下，"就在宮殿氣氛愈發窒息，以至於令人生出窒息之的時候，一道不切時宜的呼喝聲於宮殿外響起。

    呼。

    聞聲，心早已張到極點的宮娥侍均是趁著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長舒了口氣，並輕輕著劇烈起伏的口。

    但很快，這些下人眼眸中的釋然便被驚憂所取代。

    眼下莫敬寬的狀態明顯是有些癲狂，來人此時撞了上來，定然會為莫敬寬的發泄點。

    果不其然，正如這些宮娥侍心中所想一般，本就心中鬱的莫敬寬聽得耳畔旁響起的呼喝聲之後，臉上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聲音也是變得冷起來:"進。"

    剛剛他回到皇宮的時候，便是專門吩咐過，不準任何人前來打擾，他倒是要瞧瞧，究竟誰這般不知死活？

    麵對著兵強馬壯，咄咄人的靖南侯祖大壽，他就是心中充斥著不滿，卻也不敢發泄。

    但在這皇宮中，他莫敬寬仍是說一不二的主宰。

    "叩見陛下.."

    幾個呼吸過後，厚重的殿門被兩名一臉驚恐的侍衛小心翼翼的推開，並迎麵走來了一位同樣著大明袍的老臣。

    借著後皎潔月及角落火盆所提供的線，殿中的狼藉駭然映老臣的視線，也令波瀾不驚的眸子中泛起了些許漣漪。

    "陳卿家，朕..朕不是說過，不準任何人前來打擾嗎！"早在看清來人的麵容之後，莫敬寬心中的火氣便是下降了不，但此時仍是頗為不滿的訓斥道。

    不過興許是知曉在高平城防盡數落兵之手後，自己的一舉一都有可能被監視，故此恢複了部分理智的莫敬寬仍是不自覺的低了聲音，自稱為朕的時候也是極其心虛。

    "陛下，老臣是來恭喜陛下的。"瞧眼前莫敬寬鬼鬼祟祟的模樣，人老的老臣哪能猜不到其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之後便是避開了最為敏的問題，直接點明來意。

    "恭喜朕？"

    "陳卿何出此言？"

    聞聲，莫敬寬臉上的暴戾漸漸去，轉而不置可否的盯著眼前這曆經三朝的老臣。

    自莫朝日落西山以來，各地員紛紛臨陣倒戈投向後黎朝，就連這高平府城的員都是人心向背，僅剩下幾名忠心耿耿的老臣還心向莫朝，苦苦支撐著。

    可局勢萎靡至此，莫敬寬心中也清楚，所謂"複興"莫朝不過是一句妄言，畢竟他們莫朝能夠茍存至今，全靠後黎朝的"鄭主"忙於應付在南方日益勢大的"阮主"。

    "陛下，明廷大軍來勢洶洶，絕不會善罷甘休。"

    "後黎朝縱是有心求和，稱臣納貢，老臣今日觀那靖南侯的態度，隻怕也不會答應。"

    "如此一來，後黎朝定會損兵折將，屆時便是我莫朝複興的機會。"

    迎著莫敬寬錯愕的眼神，心跌宕起伏的老臣迫不及待的拱手回稟，炯炯有神的眸子徑自看向大殿深所懸掛的一張輿圖。

    他們莫朝雖然退居高平府，但巔峰時期的疆域仍是曆曆在目，並被曆任莫朝君主懸掛在日常作息的寢宮中，用以警醒己。

    "陳卿家怕是有些樂觀了吧，"見老臣如此言說，莫敬寬的眼神也是為之一亮，但很快便是黯淡下來，一臉自嘲的搖了搖頭:"明廷此役出如此之多人馬，明擺著是打算掀起一場大戰。"

    "就算後黎朝損兵折將，以他們後黎朝如今這茍延殘的模樣，怕是也難以與後黎朝抗衡。"

    一語作罷，莫敬寬便是跌落在絨地毯之上，並順勢拿起了散落於地的酒盅，準備借酒消愁。

    他可不會天真的認為，明廷會出兵幫助他們莫朝收複失地，並派兵留守安南，與後黎朝對峙。

    經過近些時日的思索，他自認為也猜到了兵無故興兵，並選擇"以戰止戈"進安南的用意。

    如若他所料不差，十有八九是明國那"武德充沛"的小皇帝不滿於各地土司擁兵自重，借後黎朝之手，削弱土司實力。

    他可是聽邊陲崗哨來奏，聲稱除卻廣西境的土司之外，此次隨同大軍出征的，還有遠在雲南的土司們。

    至於兵是否會強勢出兵，順勢踏平升龍府，將安南國重新納囊中，重現昔日"趾布政司"，莫敬寬自認為可能不大。

    畢竟宣德年間的前車之鑒足以令明國君臣投鼠忌，明廷統治此地的本過高。

    十有八九，還是會由當地土司自治。

    好巧不巧，那靖西土司岑氏自大明開國以來，便是被朝廷所倚重，屢次響應朝廷征召，於廣西的影響力無可比擬。

    就連他們莫朝在退守高平府之後，也與靖西土司岑氏多有來往，並且他本人還在前兩年鄭主率領大軍攻破高平之時，前往靖西思恩州避難。

    或許短時間，朝廷會效仿永樂年間舊事，恢複"趾布政司"，派遣大軍駐守，並設置流，但料想也要借助靖西土司的勢力，掌控此地。

    與忠心耿耿的靖西土司相比，他們莫朝實在沒有半點存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