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距離大明千五百裏的開原。

    略顯寒酸的經略衙門外，一襲紅袍的遼東巡周永春揮手別過眼前氣籲籲的錦衛，手拿著尚有些溫度的卷軸，在周遭士卒敬畏的眼神中，大步邁進了院。

    一時間，無人說話，隻有急促的呼吸聲及淩的腳步聲在空地上響起。

    "可是朝廷發來了捷報？"及至口微微起伏的遼東巡過前院，行至衙門廳的時候，一直埋首於案牘的遼東經略熊廷弼便是緩緩抬頭，朝著迎麵走來的老搭檔，一臉輕鬆的揶揄道。

    "飛白兄所言不差。"重重的點了點頭之後，周永春便將手中卷軸遞給了熊廷弼，隨意尋了一個位置落座之後，便是語氣略有些複雜的慨道:"靖南侯祖大壽領兵在安南所向披靡，前後曆時不到一個月，拿下安南國都升龍府，使得後黎朝府縣風而降。"

    "朝廷怕是不日便會正式下旨，恢複趾布政司了。"

    遙想昔日的祖大壽，還是在遼東擁兵自重的將門子弟，對於他們二人都搭不理，直至被天子敲打之後，方才"洗心革麵"，屢立戰功。

    此後，憑借著覆滅真的滅國之功，曾經擁兵自重的祖大壽直接被天子封為"靖南侯"，為國朝近些年最為炙手可熱的人。

    現如今，祖大壽輾轉數千裏，又在安南立下滔天之功，雖不敢說因此封國公，但在其"靖南侯"的爵位前麵，加上"世襲"兩個字，卻是問題不大。

    一時間，縱使格淡然如周永春，語氣也不免有些酸溜溜。

    "嗬，關寧鐵騎，倒是沒有令本失。"不同於心複雜的周永春，案牘後的遼東經略倒是十分輕鬆，仔細看過由京師發過來的軍報之後，便是一臉自豪的歎道。

    這關寧鐵騎，昔日可是他熊廷弼親自麵見天子，為了應對日益猖獗的真八旗，在袞袞諸公麵前，據理力爭之下，方才爭取來的"銳"。

    "安南國疆域已是大半落我大明之後，僅存的阮氏政權也不過跳梁小醜，支撐不了幾日。"

    "若是順利，說不定一兩個月，便會有新的捷報傳回。"

    倒不是熊廷弼看不起在安南割據一方的阮氏政權，實在是兵的戰績過於彪悍，又有神機營從旁相助，他實在想不出，阮氏政權拿什麽抵擋緒高昂的兵們。

    "蒙古韃子那邊有靜嗎？"相顧無言片刻，遼東經略熊廷弼有些突兀的將話題重新帶回了遼東。

    自建州真被朝廷平之後，塞外野心的蒙古部落皆是遣使來覲，希恢複昔日的"互市"。

    在上書朝廷，並得到天子的允準之後，熊廷弼於廣寧，開原等軍事重鎮重開"互市"，通過糧草輜重與蒙古韃子換戰馬。

    過去幾年，不僅大明多地糧食減產，草原上的蒙古韃子也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白災"，牲畜死傷無數。

    為此，朝廷這兩年與塞外蒙古部落"互市"的頻率可謂是隆慶和議以來，頻率最高的一段時日。

    而雄才大略的熊廷弼也靠著這些從蒙古人手中換而來的戰馬，重新在遼東大軍選拔兵悍將，繼而重新訓練出一支銳騎兵。

    "還是老樣子.."聞聲，著緋袍的遼東巡周永春便是看了看自己的老搭檔，神略有些複雜的搖了搖頭，他自是清楚熊廷弼口中的"蒙古韃子"特指昔日在歸化城外逃之夭夭的蒙古大汗。

    可蒙古韃子本就欺怕，蒙古大汗又接連在朝廷手上吃了多次敗仗，豈會貿然麵？

    依著他的猜測，這蒙古大汗極有可能率眾回到了察哈爾部的故地，察罕浩特，或者繼續西遷，與蒙古和碩特部爭奪青海蒙古的控製權。

    但偏偏，自己的老搭檔近乎於有些執拗的認為，蒙古大汗林丹圖爾在歸化城外逃之夭夭之後並沒有率眾西遷，而是一路東進，眼下極有可能藏"奴兒幹都司"之中。

    呼。

    聞言，意誌堅定的遼東經略倒也不氣餒，隻是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便隨手將仍有些溫熱的卷軸擱置於一旁，準備繼續理在桌案上堆放的公文。

    朝廷已然在"安南"戰場取得大捷，估計等到莫朝君主和後黎朝君主被押送至京師之後，便會正式恢複永樂年間的"趾布政司"。

    既如此，自己也當加快步伐，早日恢複對"奴兒幹都司"的控製，並繼續為朝廷開疆擴土。

    "繼續往鎮北關外加派人手，將朝廷前些時日發送過來的火悉數運往關外。"

    "前些時日山海關總兵馬世龍不是一直在發牢，抱怨無事可做嘛，向朝廷遞個折子，將其調過來。"

    "再告訴關外的蒙古部落一聲，凡是發現蒙古大汗蹤跡者，我大明重重有賞。"

    "瞞而不報者，後果自負！"

    已然開始著手理公文的熊廷弼沒有抬頭，隻是口中不停，井然有序的將一樁樁事務代下來，聽得遼東巡周永春目瞪口呆。

    如今朝廷在遼東駐軍二十餘萬，其中五以上的兵力都被熊廷弼調往了鎮北關外，用以不斷東擴，自己的老搭檔竟然還不滿意？

    還有那山海關總兵馬世龍，領兵打仗雖是一把好手，但格卻是有些浮躁，此時無故將其調至關外，讓其終日領兵東擴，開墾荒地，隻怕他不見得願意吶。

    沒有理會旁大的疑，目沉凝的遼東經略隻是默默理著手中的公文，腦海中思緒紛飛。

    早在天啟元年，他便被當今天子臨危命，重新起複為遼東經略，掌握遼東軍政大權，距今已有整整八年的時間。

    現如今，曾經被朝廷視為心腹大患的建州真已是消失於曆史長河之中，塞外蒙古也大多上了降表。

    熊廷弼心中有些直覺，估著等到安南戰事結束，自己也會順勢被朝廷召回京師榮養。

    倒不是天子"卸磨殺驢"，而是他熊廷弼從萬曆末年開始算起，在遼東主政的時間早已超過十年，手中又握有超過二十餘萬的軍馬大權，實在是有些"招搖"，再加上有昔日養寇自重的遼東總兵李梁這個前車之鑒在...

    故此，熊廷弼方才迫切希，能夠在離開遼東之前，將"蒙古大汗"這個心腹大患一並解決...